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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倫‧坡(1809~1849)美國作家、文藝評論家。出身演員家庭。提倡「為藝術而藝術」,宣揚唯美主義、神秘主義。受西歐尤其法國資產階級文學頹廢派影響最大。小說有《怪誕故事集》、《黑貓》、《莫格街謀殺案》等。論文有《寫作的哲學》、《詩歌原理》。
    1841年發表的《莫格街謀殺案》是公認為最早的偵探小說。內容寫密室兇殺,兇手居然是猩猩。1842年發表的《瑪麗‧羅傑神秘案件》,純粹用推理形式破案。其他如《金甲蟲》、《你就是殺人兇手》、《被盜竊的信》等五部小說成功創造了五種推理小說模式,(密室殺人、安樂椅上的純推理偵探、破解密碼詭計、偵探即是兇手及心理破案、人的盲點)塑造了業餘偵探奧古斯特‧杜平這一藝術典型。愛倫‧坡被譽為「偵探小說的鼻祖」。其小說風格怪異離奇,充滿恐怖氣氛。


烏  鴉


從前一個陰鬱的子夜,我獨自沉思,慵懶疲竭,
沉思許多古怪而離奇、早已被人遺忘的傳聞——
當我開始打盹,幾乎入睡,突然傳來一陣輕擂,
彷彿有人在輕輕叩擊,輕輕叩擊我的房門。
「有人來了,」我輕聲嘟喃,「正在叩擊我的房門——
    唯此而已,別無他般。」 
 

從前一個陰鬱的子夜,我獨自沉思,慵懶疲竭,沉思許多古怪而離奇、早已被人遺忘的傳聞——當我開始打盹,幾乎入睡,突然傳來一陣輕擂,彷彿有人在輕輕叩擊,輕輕叩擊我的房門。「有人來了,」我輕聲嘟喃,「正在叩擊我的房門——    唯此而已,別無他般。」 


 從前一個陰鬱的子夜,我獨自沉思,慵懶疲竭,沉思許多古怪而離奇、早已被人遺忘的傳聞——當我開始打盹,幾乎入睡,突然傳來一陣輕擂,彷彿有人在輕輕叩擊,輕輕叩擊我的房門。「有人來了,」我輕聲嘟喃,「正在叩擊我的房門——    唯此而已,別無他般。」  


哦,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在蕭瑟的十二月;
每一團奄奄一息的餘燼都形成陰影伏在地板。
我當時真盼望翌日;——因為我已經枉費心機
想用書來消除悲哀——消除因失去麗諾爾的悲歎——
因那被天使叫作麗諾爾的少女,她美麗嬌豔——
    在這兒卻默默無聞,直至永遠。


那柔軟、暗淡、颯颯飄動的每一塊紫色窗布
使我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恐怖——我毛骨驚然;
為平息我心兒停跳.我站起身反覆叨唸
「這是有人想進屋,在叩我的房門——。
更深夜半有人想進屋,在叩我的房門;——
    唯此而已,別無他般。」


很快我的心變得堅強;不再猶疑,不再彷徨,
「先生,」我說,「或夫人,我求你多多包涵;
剛才我正睡意昏昏,而你來敲門又那麼輕,
你來敲門又那麼輕,輕輕叩擊我的房門,
我差點以為沒聽見你」——說著我拉開門扇;——
    唯有黑夜,別無他般。


凝視著夜色幽幽,我站在門邊驚懼良久,
疑惑中似乎夢見從前沒人敢夢見的夢幻;
可那未被打破的寂靜,沒顯示任何跡象。
「麗諾爾?」便是我囁嚅唸叨的唯一字眼,
我唸叨「麗諾爾!」,回聲把這名字輕輕送還,
    唯此而已,別無他般。


我轉身回到房中,我的整個心燒灼般疼痛,
很快我又聽到叩擊聲,比剛才聽起來明顯。
「肯定,」我說,「肯定有什麼在我的窗櫺;
讓我瞧瞧是什麼在那裏,去把那秘密發現——
讓我的心先鎮靜一會兒,去把那秘密發現;——
    那不過是風,別無他般!」


我猛然推開窗戶,心兒撲撲直跳就像打鼓,
一隻神聖往昔的健壯烏鴉慢慢走進我房間;
它既沒向我致意問候;也沒有片刻的停留;
而以紳士淑女的風度,棲在我房門的上面——
    棲坐在那兒,僅如此這般。


於是這隻黑鳥把我悲傷的幻覺哄騙成微笑,
以它那老成持重一本正經溫文爾雅的容顏,
「雖然冠毛被剪除,」我說,「但你肯定不是懦夫,
你這幽靈般可怕的古鴉,漂泊來自夜的彼岸——
請告訴我你尊姓大名,在黑沉沉的冥府陰間!」
    烏鴉答曰「永不復還。」


聽見如此直率的回答,我驚歎這醜陋的烏鴉,
雖說它的回答不著邊際——與提問幾乎無關;
因為我們不得不承認,從來沒有活著的世人
曾如此有幸地看見一隻鳥棲在他房門的面——
鳥或獸棲在他房間門上方的半身雕像上面,
    有這種名字「永不復還。」


但那只獨棲於肅穆的半身雕像上的烏鴉只說了
這一句話,彷彿它傾瀉靈魂就用那一個字眼。
然後它便一聲不吭——也不把它的羽毛拍動——
直到我幾乎是喃喃自語「其他朋友早已消散——
明晨它也將離我而去——如同我的希望已消散。」
    這時那鳥說「永不復還。」


驚異於那死寂漠漠被如此恰當的回話打破,
「肯定,」我說,「這句話是它唯一的本錢,
從它不幸的主人那兒學來。一連串無情飛災
曾接踵而至,直到它主人的歌中有了這字眼——
直到他希望的輓歌中有了這個憂傷的字眼
    『永不復還,永不復還。』」


但那隻烏鴉仍然把我悲傷的幻覺哄騙成微笑,
我即刻拖了張軟椅到門旁雕像下那隻鳥跟前;
然後坐在天鵝絨椅墊上,我開始冥思苦想,
浮想連著浮想,猜度這不祥的古鳥何出此言——
這只猙獰醜陋可怕不吉不祥的古鳥何出此言,
    為何聒噪「永不復還。」


我坐著猜想那意見但沒對那鳥說片語隻言。
此時,它炯炯發光的眼睛已燃燒進我的心坎;
我依然坐在那兒猜度,把我的頭靠得很舒服,
舒舒服服地靠在那被燈光凝視的天鵝絨襯墊,
但被燈光愛慕地凝視著的紫色的天鵝絨襯墊,
    她將顯出,啊,永不復還!


接著我想,空氣變得稠密,被無形香爐熏香,
提香爐的撒拉弗的腳步聲響在有簇飾的地板。
「可憐的人,」我呼叫,「是上帝派天使為你送藥,
這忘憂藥能中止你對失去的麗諾爾的思念;
喝吧喝吧,忘掉對失去的麗諾爾的思念!」
    烏鴉說「永不復還。」


「先知!」我說「凶兆!——仍是先知,不管是鳥還是魔!
是不是魔鬼送你,或是暴風雨拋你來到此岸,
孤獨但毫不氣餒,在這片妖惑鬼崇的荒原——
在這恐怖縈繞之家——告訴我真話,求你可憐——
基列有香膏嗎?——告訴我——告訴我,求你可憐!」
    烏鴉說「永不復還。」


「先知!」我說,「凶兆!——仍是先知、不管是鳥是魔!
憑我們頭頂的蒼天起誓——憑我們都崇拜的上帝起誓——
告訴這充滿悲傷的靈魂。它能否在遙遠的仙境
擁抱被天使叫作麗諾爾的少女,她纖塵不染——
擁抱被天使叫作麗諾爾的少女,她美麗嬌豔。」
    烏鴉說「永不復還。」


「讓這話做我們的道別之辭,鳥或魔!」我突然叫道——
「回你的暴風雨中去吧,回你黑沉沉的冥府陰間!
別留下黑色羽毛作為你的靈魂謊言的象徵!
留給我完整的孤獨!——快從我門上的雕像滾蛋!
從我心中帶走你的嘴;從我房門帶走你的外觀!」
    烏鴉說「永不復還。」


那鳥鴉並沒飛去,它仍然棲息,仍然棲息
在房門上方那蒼白的帕拉斯半身雕像上面;
而它的眼光與正在做夢的魔鬼眼光一模一樣,
照在它身上的燈光把它的陰影投射在地板;
而我的靈魂,會從那團在地板上漂浮的陰暗
    被擢升麼——永不復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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