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蠅生】五樓養老院的三劍客－無酒館

圖：本日男主角─「A Chan」

「A Chan」今年才二十一歲，在五樓養老院的〝粗重〞工作都要靠他，他到台灣還不滿一年，是裏面國語最破的一位，也是最靦腆的一位。他的工作範圍當然不只在五樓，這座鬧區巷子裏的安養院，從一樓到六樓都是他的工作範圍，目前應該是比較偏向支援。問他未來想做什麼，他的答案很妙：想學中文。可見得他們真的很單純。

隔了幾天沒去養老院，林爺爺又好高興了，一直握著我的手，可是他說的話我愈來愈聽不懂了，希望只是因為他累了；毛大哥又激動了，難過的表情讓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好認真地跟他說話，用眼睛給他信心，我說：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喔──這經常使我矛盾，聽說他剛入院時手還可以動，就拔掉鼻胃管，企圖自殺，沒幾天手腳就都不能動了，我知道他很痛苦，想死也沒能力死，我當然不許他再有這個念頭，我會陪著他，我說，我會陪著他一起努力，他又難過了……整張臉扭曲，痛苦而哀傷的表情，我還是會陪著他，面對痛苦、面對哀傷，直到他不再流淚……

大振爺爺還是不說話，硬挺起脖子看著我和林爺爺毛大哥說話，我過去，他就把眼睛閉上，一動也不動，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護士告訴我，大振爺爺很懶得說話，要讓他開口說話，甚至可以先擲骰子決定誰做莊，我不管他理不理我，我知道他在看著我跟其他人說話，所以我說：要小心別一直撐著脖子，這樣容易長骨刺喔……他的兩手兩腳都被綁在床沿，動也不能動，連翻身都不可能，這樣會不難過嗎？──他閉起眼睛面無表情理都不理我，愈是如此我愈相信他其實是個重感情的人。

美珍姐姐又忘記我了，我跟她說了好久，護士問她知道我是誰嗎？她終於輕輕點頭，我好高興，我在她身邊逗留愈久，她的感情便愈加甦醒了，到後來，她甚至伸出手緊緊握著我的手──她的手也被綁在床沿上，她努力伸出手，努力握住我，我又想哭了，我問美珍姐姐：「當我姐姐好不好？」她點頭了，「那我是你妹妹了喔」，她又點頭，「要一輩子互相照顧、做一輩子的姐妹喔」──美珍姐姐流下一滴眼淚，她點頭的動作極為輕微，可是那是最美麗最令人喜悅的動作。我捨不得離開，總是這樣，我說：「阿姐，我先回去，肚子好餓了，改天再來看你……」，她略鬆了的手又再度抓住我的手──她們都需要被認真對待、用真心……

昨天去北投應徵一份看護的工作，每天十個鐘頭，日薪六百。但讓我決定不去上班的主要原因是，老板娘也是學佛人，但與我先前這間的某位主管鬧得不悅，知道我在這邊當義工，竟說：台北市養老院那麼多家，要當義工到處都可以，要我別再來這家陪老爺爺老奶奶了，說知道我往這邊「服務」，心裏頭總是不太舒服──我內心苦笑，佛會怎麼想呢？還說學佛呢，分別心那麼重，我怎麼可能為這種無聊的原因，放棄老人家呢！

老爺爺老奶奶需要的是真正持續的關心、重視、瞭解，要成為他們的「親人般的朋友」，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場嘉年華，一堆鮮花和一團兒童合唱團……望著他們的眼睛，我好想知道如何幫助他們，我真的好想好想能夠幫助他們……

-2007-07-26-

養老院裏辛苦的越南籍看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