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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瓦大街」(The Nevsky Avenue)是挺適合睡前讀的一則短篇小說。

收在簡體版《果戈里短篇小說集》裏的「涅瓦大街」,即為《狂人日記》(志文版)裏的「涅夫斯基大街」。由於先前已讀了部分簡體版,在讀志文版時,發現譯者翻譯時使用文字產生的不同「意境」,相對造成讀者在閱讀時產生迥然迴異的體會。簡體版一般較多採用「直譯」,或也由於中文字形、數量大量被簡化,「文字藝術」亦同時〝簡約〞許多,故或多或少缺少了正體版所能「再創造」的情境。

不過,在試讀兩種不同版本的「涅瓦大街」後,結果我還是選擇了簡體版把它讀完。為什麼呢?老實說,剛開始我甚至還為此感到有些挫折呢,因為我就是為了方便、能夠一路暢讀到底才去買書啊(為此,今天的小腿肚累到走路時還隱隱作疼呢),──所以,最主要的因素在於,「誰」較能抓到作者創作原文的韻味!

果戈里的小說──起碼在「涅瓦大街」這篇裏──呈現特有的幽默諷刺感,嘲諷當權達官貴族真是罵人不帶髒字的漂亮;閱讀正體版時,譯者遣詞用句不僅達意,亦同時將之美化再造,簡體版裏的「美化」效果如前所言,是比較傾向直譯的感覺,卻反而能產生另種獨特的趣味。

試讀第一段時,便可發現某些地方就有明顯不同的效果;其實不論哪種版本都各有優劣之處,且不管懂不懂俄文或其他翻譯作品的原文,閱讀本身就是一種主觀的體驗,從過程中嘗試拋開自我主觀認定的感覺,又何嘗不是一種改變慣性的練習呢。


-2007-02-27-


(簡體版)

  最好的地方莫過於涅瓦大街了,至少在彼得堡是如此;對於彼得堡來說,涅瓦大街就代表了一切。這條街道流光溢彩——真是咱們的首都之花!我知道,住在彼得堡的平民百姓和達官貴人,無論是誰都是寧肯要涅瓦大街,而不稀罕人世上的金銀財寶。不僅年方二十五歲,蓄有漂亮的唇髭和身著精心縫製的禮服的年輕人為它所傾倒,即便是滿腮蒼髯、腦袋光如銀盤的老年人也對它情有獨鐘。而淑女們呢!啊,淑女們對涅瓦大街就更是青睞有加了。又有誰不鍾愛這條大街呢?只要一踏上涅瓦大街,一種遊樂氣氛便撲面而來。即便是你有要緊的事情要辦,然而,一踏上大街,准會把一切事情都忘得一乾二淨。這是唯一的清閒去處,人們到這裏來並非為生活需求所迫,亦非為實惠和淹沒彼得堡全城的買賣利欲所驅使。在涅瓦大街上遇到的人,似乎不像海洋街、豌豆街、鑄鐵街、平民街和其他別的街上的人那麼自私自利,在那些地方,貪欲、自私、勢利分明擺在那些步行的和坐在各式馬車裏疾馳如飛的人們的臉上。涅瓦大街是彼得堡的交通要衝。住在彼得堡區或者維堡區的人,如果好幾年沒有拜訪過住在沙灘地或莫斯科關卡①附近的朋友,那麼他盡可以相信,一定會在涅瓦大街上彼此碰面的。無論是官員職名錄②,還是問訊處提供的資訊,都不如涅瓦大街那樣準確無誤。涅瓦大街可真是無所不能!它是缺乏遊樂的彼得堡的唯一消遣之地。人行道打掃得乾乾淨淨,天哪,那上面留下了多少腳跡啊!一個退伍的老兵,穿著又笨重又骯髒的皮靴,踩在花崗石的路面上彷彿要哢嚓欲裂;一位少婦足登小巧玲瓏、輕捷如煙的女鞋,就像向日葵跟著太陽轉似的,不停地轉動著小腦袋去看那五光十色的商店的櫥窗;一個滿懷升遷希望的準尉挎著鏗鏘作響的軍刀,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他們都遷怒於這條大街,蹬著或重或輕的腿勁兒。一天之內,在這條街上發生著多少神速的光怪陸離的變幻!一晝夜之間,它又經歷著多少世事的變遷!……  
  ①彼得堡區、維堡區、沙灘地、莫斯科關卡等均為彼得堡各處的地名。   
  ②舊俄每年編印一次的高級官員職名位址。
 


(志文版)

  至少在彼得堡,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涅夫斯基大街的了;對它來說,涅夫斯基大街包含了一切。這條街上還有什麼東西會是不起眼的呢──可以稱得上是首都之花了!就我所知,那些窮苦的和做官的居民沒有一個肯拿涅夫斯基大街去換世上的任何財寶。不但擁有二十五歲青春、美髯和穿著漂亮大禮服的人,甚至就是下巴飄著白鬚,腦袋光滑得像銀盆一樣的人,對涅夫斯基大街都會神魂顛倒。至於淑女們……啊,淑女們更是喜愛涅夫斯基大街了。哪一個人會不喜歡它呢?只要一走進涅夫斯基大街,你就會感覺到完全被一種遊蕩的氣氛所包圍住。任憑你有多麼重要的急事,只要一踏上這條街,你準會把一切事情都拋到九霄雲外去。這是唯一的一個地方,人們不是因為必要才上這兒來,不是實利和遮蔽著整個彼得堡的商業利慾才把他們趕到這兒來的。在涅夫斯基大街所遇到的人,彷彿比在濱海街、豌豆街、打鐵街、小市民街和其他街上所遇到的人都較不自私,在那些地方,吝嗇、貪慾和實利鏤刻在步行的以及座著轎車和敞篷車飛馳的人們臉上。涅夫斯基大街是彼得堡的一個樞紐地區。彼得堡或是維堡區的居民,凡是好幾年都沒有去拜訪住在沙灘或莫斯科夫斯卡雅卡子的朋友的,儘管可以放心,一定會在這兒碰上他們。隨便什麼人名通訊錄和問訊處都不能像涅夫斯基大街那樣傳遞著如此正確的消息。萬能的涅夫斯基大街啊!這是絕少有散步之處的彼得堡唯一可以解悶的地方!人行道打掃得多麼乾淨,天啊,有多少雙鞋在上面留下的足印!退伍兵那雙好像要把花崗時踩爛似的笨重而骯髒的長統靴,腦袋轉向商店輝煌的櫥窗,一如向日葵轉向太陽般的年輕太太那精緻的、輕得像煙一般鞋子,以及前途充滿希望的准將在地上劃出鮮明爪痕來,鏗鏘作響的佩刀──這一切,都在街道上宣洩了強大的力或柔弱的力。僅僅在一天內,海市蜃樓在這兒變幻得多麼迅速!僅僅在一晝夜間,它便經歷了多麼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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