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酒 館

   

   意外找到了青江三奈在1968年百萬暢銷名曲「伊勢佐木町ブルース」（伊勢佐木町Blues）。
　有「ブルース女王」之稱的青江三奈，獨特的夜總會式演出，真讓人一曲難忘，尤其歌曲中經典的「啊～啊！」，更是令男性同胞們「凍未條」啊！這首曲子不但充份展現出青江三奈的風華韻味，卻也將我帶回到那年冬天……啊，啊～～

 

    那年年底，初到日本，和K借宿在他的親戚家裡。平時並不上哪兒遊覽，只管在宿處附近熟悉環境。當時，耶誕節已近，宿處附近的「伊勢佐木町」，燈樹成排成串，串流出一條繽紛閃爍的燈河，溫馨的耶誕音樂流洩在燈河裡，逛街約會的男男女女浸淫在充滿節慶氛圍的樂聲中。在台北，耶誕節也是過過的，但身處異邦，眼底看的、耳裏聽的就是多了點不一樣，也許是想像中日本偶像劇的浪漫吧。浪漫，年少時最多，用點想像一杯熱咖啡裏面也會有。但讓我想起的倒不是可以浪漫的耶誕夜晚，而是不久後的一個蕭瑟寒夜。

    在日本，平時店家約到晚上八、九點便打烊休息了。那一天，我和K到橫濱市區裡去探路，因為人生地不熟，加上語言也不通，在搭乘地鐵返回宿處時，錯下了「長者町站」，幸好K還有些方向感，倆人便拿著相機一路互拍著留念相片，安步當車的走到了伊勢佐木町。

    那一個晚上，是新年前的最後一晚，伊勢佐木町日間的繁華熱鬧，在入夜七點多便開始沉靜了下來，難得此刻的伊勢佐木町空空蕩蕩，從事廣告設計的K，見到街上打烊的商店拉下的鐵捲門上漆塗的各式各樣的商標、標準字、圖騰花飾，驚喜地拿起相機猛拍猛照，彷彿來到了奧賽美術館。一捲底片拍完再換上一捲，等到他心滿意足時，夜更沉了，天空也開始飄下細雪，而我的腳卻早已凍僵了。這時，才注意到有個章魚燒攤子還沒收攤，冷空氣中飄散著章魚燒的醬味香，暖而誘人腸胃咕嚕作響。

    賣章魚燒的中年男子穿著深色的棉布大衣，白色廚師帽下有著一張泛黃油光的臉，也不知是否經年累月被煙燻烤出來的，橫深錯刻的皺紋裡彷彿夾藏著心事，若有所思地翻弄塗抹著眼前烤架上的章魚。街上的店，都已打烊。逛街的人，也已回家。伊勢佐木町這條大街，只剩道旁的兩排燈樹交雜明亮，看來格外清冷。他呢，此刻已無生意可忙，為什麼仍守著攤子，烤著章魚？那小小的一坨坨章魚燒，難道不想回家？

    他看見我們了。空蕩的大街上，除了他和他的章魚燒攤子，就剩下我和K，和K手上剛拍到已無底片的相機。章魚燒呢，沒有人在攤子前面等候的章魚燒，它寂不寂寞呢？有一段時間，忘了是多長的時間，我們就隔著街相望著、揣想著，我好奇他和他的章魚燒，他呢，也同樣好奇望着我和K陌生的面孔吧。突然，他微笑，在攤子上昏黃的燈光下，我清楚地看到他露齒一笑，並向我們招手，剎那間，我以為被他看穿了我的心思——生意人嘛，總是得做生意的。

                                                                                下圖：在伊勢佐木町手上拿著章魚燒...
 

      來到了章魚燒攤子前，醬料被燒烤而濃烈的香味更明顯誘人了。我假飾著臉上的表情，試圖用相同的微笑，展現出四海一家的良善情操。他說著我聽不懂的話，長長的字串裡有著濃濃的鼻音，是了，肯定是要我們買他的章魚燒。我想起賣火柴的少女，火柴沒賣完就不能回家。我和K也用他聽不懂的語言交談，我說：算來也是一種緣份，就買盒章魚燒嚐嚐它的味道吧！於是我拿了盒章魚燒問：「伊庫拉？」章魚燒的主人揮搖雙手連帶搖頭，又說了一長串充滿鼻音的話，最後一句我和K倒是聽懂了，他說：「新年噢沒得兜！」是新年快樂、恭喜的意思。稍稍緩下了心，知道對方並無推銷之意，便也回說：「新年噢沒得兜！」K拿錢給他，他又把錢推回K手上，意思在推退之間逐漸明白了，原來，他並不是要我們買他的章魚燒，而是要請我們吃他的章魚燒，我和K相覷，剎時無言。

    我的臉上一定泛白了，也許轉青了——我是如何在猜測著他的心思呢。在弄清楚這個外國人說些什麼之前，我把他想得多麼虛偽而市儈。然而在他眼中的這對異鄉人，對他而言卻是有緣人。

    揮手向他和他的章魚燒攤子告別時，我們仍聽不懂對方的話，但似懂得這一個地方、這一個夜，還有在雪中趕走寂冷的溫暖人情。在返回訴處的路上，捧在手中的章魚燒暖著我的雙手，然不禁心底開始有些掛意。天寒夜沉、街冷人稀，我們離開時的笑容夠不夠溫暖他整夜孤單的身影？


    ── 摘自舊作「章魚燒攤子」 

　　伊勢佐木町ブルース／青江三奈


　　（ため息）

　　あなた知ってる　港ヨコハマ
　　街の並木に　潮風吹けば
　　花散る夜を　惜しむよに
　　伊勢佐木あたりに　灯りがともる
　　恋と情けの　ドゥドゥビ　ドゥビドゥビ
　　ドゥビドゥヴァー　灯がともる

　　（ため息）

　　あたしはじめて　港ヨコハマ
　　雨がそぼ降り　汽笛が鳴れば
　　波止場の別れ　惜しむよに
　　伊勢佐木あたりに　灯りがともる
　　夢をふりまく　ドゥドゥビ　ドゥビドゥビ
　　ドゥビドゥヴァー　灯がともる

　　（ため息）

　　あなた馴染みの　港ヨコハマ
　　人にかくれて　あの娘が泣いた
　　涙が花に　なる時に
　　伊勢佐木あたりに　灯りがともる
　　恋のムードの　ドゥドゥビ　ドゥビドゥビ
　　ドゥビドゥヴァー　灯がともる

 
　　作詞：川内康範　作曲：鈴木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