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酒 館

　　蟑螂其實很聰明，是認得人的，屋子裏的蟑螂知我不殺牠們，見了我依然搖搖擺擺、輕鬆踱步，但來訪的友人可都看不下去，有人驚而跳到沙發上，有人巴不得一腳踩扁。原則上，這些蟑螂謹守本份，祇會在夜晚徘徊於廚房和盥洗室間。

　　年中，中秋前後，突然有幾隻大蟑螂開始在電腦桌上及客廳出現，

　　用了免警蟑，一夜過後果然不見蟑影，偶爾思及，不免猜想那群「同居者」的下場，但因一直未有蟑屍做證，感覺竟像是經歷了一場物件憑空消失的怪談。

　　直到那天，晚餐時刻，我由外返回，爬上樓梯剛至家門口，見到一隻蟑螂噤聲躡足、行動小心地自鐵門縫裏走出來，左顧右盼形態似有疑懼，然足下並不停歇地往對門鄰居的方向走去，我亦停步噤聲，腦海裏出現的卻是日本江戶時期泥棒（どろぼう）的模樣，覆頭布巾在鼻下打結，肩背上縛着裝滿竊物的布包袱，一臉賊相又略顯狼狽地沿牆暗處低行－－牠便似這畫面中的泥棒，而我則像被點了穴的木頭人般盯瞧着牠帶着身上所有細軟，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終於鑽進對門鄰居的屋子裏了。

　　鬆了氣，確認了免警蟑是驅蟑不會滅蟑，隱然的罪惡感頓時消失，我放心開門回到陋室，然那蟑螂遷潛進入鄰居屋內的畫面，竊喜中又不免令我感到有些心虛。

　　屋子裏的蟑螂不見了，可是由於親眼所見，於是對鄰居總是有些過意不去。直到又過數日，在後陽台看見幾隻已乾扁了的蟑屍，此發現大大消抵了我對鄰居的歉意；不過，伯仁終究還是因我而死，然而未親睹蟑螂毒發的死亡過程，我的罪惡感便得以跟着出走的蟑螂一去不回，繼續過着我的太平日子。

　　-2009-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