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酒 館

　　近代詩裡，談論「現代愛情」（ Modern love）已儼然成了一個很重要的類型。但以前談愛情，聚焦的是各種愛情現象與心理，它的前提是有愛情這種東西，但近代詩人談「現代愛情」，其前提是懷疑，彷彿沒有愛情這種東西。談「現代愛情」的，它所顯露的，似乎是愛情的不可能！

　　而「現代愛情」愈來愈受到懷疑，這當然不是沒有原因的。現代社會裡，人的自由度及流動性增加，愛情易來也易去，愛情因為難得而產生的那種死生相許也就少了；高離婚率、單親家庭增多，不婚而同居的比例增加，這些都是現代愛情變得稀薄的另外證明。愛情稀薄最直接的，即顯露在婚姻的倦怠上。

　　在此舉美國詩人史蒂芬．唐恩（ Stephen Dunn, 1939─）所寫的〈無言〉為例。詩曰：

　　　　某一夜他們都需要同類但卻不一樣的東西；

　　　　她要撫慰，他則要覺得安慰！

　　　　因此在叫了酒使氣氛變濃的外出晚餐後，

　　　　他們同一部車，卻各自分開走進家門，

　　　　他們彼此早已感到無能為力，

　　　　對於雙方都感受到

　　　　那無法忍受的拖延下去的關係。

　　　　她需要的撫慰乃是被好好瞭解

　　　　因而在她提出之前就能被給予。

　　　　對他，覺得安慰是整套的

　　　　默契：那就是如果妳知道我在說什麼

　　　　妳就該怎樣。

　　　　在臥室裡，他們脫衣，穿上睡衣，

　　　　而後上床。沉默無聲，就像是

　　　　火車穿過隧道後的那種空蕩蕩，

　　　　這已成為時間久了後他們最需要的一天結尾。

　　　　「今晚電視節目是什麼？」這次他如此問道，

　　　　而她回答，他們就再次正常了。

　　　　他們將永遠記得這種失敗

　　　　得不到撫慰，不能給對方安慰。

　　　　許多，許多未來的夜晚

　　　　他們都轉到各自的床的

　　　　那一邊，雙眼睜著，扭擰著

　　　　棉被，或者就是，靠著近了些

　　　　而後麻木的入睡，過著漫長的夜。

　　史蒂芬．唐恩的這首詩，說的現代愛情裡最重要的「倦怠」、「麻痺」、「無心」、「無言」，當時間久了，要維繫那種關係就變得格外勞累。愛情是一種奇妙的東西，它必須靠著彼此的取悅及相通來灌溉。否則時間久了，就愈來愈乏味，由無心進而到無言，只剩大眼瞪小眼，這首詩裡所說的就是這種已無話可說的程度，再也沒有理解，再也沒有彼此的安慰。倦感是另一種死亡！讀了這首詩後，我們又怎能不對呵護愛情多一些體會呢！
　 
 

　　－－2009/09/21《中華副刊》「一砂一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