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屋外風大,近窗的風鈴時極興奮地彼此敲撞,發出串串叮叮噹噹輕脆的響聲,時而又頹然地,靜默了下來。屋裏的蟑螂突然全跑了出來,卻似逃難似地四下尋處奔竄,有的慌得像無頭的蒼蠅不規則地朝四壁撲飛,因害怕牠們撲歇到身上,我驚慌閃躲的姿態竟像在練習一場扭曲的現代舞--若牽扯天狗食日便顯得荒謬了,然,隱然感覺到些什麼、那得以或不得以的念頭正朝着失控的方向傾斜。
心境上所渴望的「自己的房間」,經過忒多年,依然模糊而遙遠。
老舍說:「創作得有時間。這也就是說,寫家得有敢盡量花費時間的準備,纔能寫出好東西。這個準備就是最偉大的一個字--飯。」豈不是麼,讀書也罷,寫字也罷,心無所慮,方能有膽一頭栽進去,然這無以細數、無所事事的每一日,我的焦慮不曾歇息片刻。
月中剛繳完房租,返抵宿處,即見信箱又進來一落月底前待繳的帳單,一口氣喘下不到半刻遂又迫到心口上來;正慶幸着,手中拿着剛借到的錢,另一落帳單又來了。「生活」便是如此日日緊逼,不容我鬆口喘息享有片刻清悠。然我擺脫不了肉身,為這肉身的棲息捉襟見肘。慣於自「我」中抽離的我,如今已與它糾纏不清,不,正確地說,是我受它綑縛,已成它的俘虜了。
心智即被俘虜受困,即在深夜哀號慟哭,也是無濟於事,然最可怕的,無寧是發覺良善本質的磨蝕消退--現實是迫得人不得不以自身最珍貴的本質斟酌交換--許久許久,我忘了悲憫忘了慈悲,忘了開闊的胸襟,也忘了如何信任。
無常變化總是生命的本質,是以有些人熱情的來,喧鬧一陣,隨之莫名走開,頓時形同陌路的人;人事來來去去,不能等待,遑論希望?是以我似消極而又悲觀,也許以此餵養了陋室裏的鄙下生物吧。
「蟑螂」宛若我心鏡的投射,那樣慌亂而齷齪,然而,牠也僅不過祇是「活着」。
-2009-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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