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PICASSO
關心我的朋友總希望我快樂些,我不快樂,祇是表示我沒在快樂。快樂的對面(或另一邊)什麼都沒有,我不嚮往快樂,不表示我習慣憂鬱;我想說的是,非黑即白的荒謬性存在已久,然而從沒有人正視它──
我在黑暗中,在你們永遠不可能瞭解抵達的黑暗中。別再叫我走出去,別再叫我要為將來打算,別再對我說這些那些所有人不斷重覆的話,我要如何迎合所有你們對我的期望呢?──要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其實是要求,祇是你們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會跟你說這些是因為還關心你。瞧吧,如果我不聽話照做,你們是如何的生氣啊。
我寧可沉入幽深的黑暗底;因為我明白你們是真的關心我,認為那樣對我好。祇是你們瞧見了嗎?你們給我的並不一致啊,一方要我先養病,一方要我先工作,我在台北和台灣的南北兩頭,跑過來,跑過去,我掙扎,但我不矛盾,我確知我不想跑,跑了這邊犯了那邊,都說是為我好,都說你該這樣。
親愛的母親啊,我不在乎我生病住院時能不能獲得保險公司的給付,我不肯定能活到哪一天,沒錢沒生病的權利,那就任我躺在路邊吧。在我回家時,請別再對我「勸告」:別奢望家裏或你哥哥們將來會照顧你……我不是回來要錢的,我回來是為什麼呢?我好想父親,我好想好想父親,你自己照顧好你自己就好,為什麼我會需要一個理由才能回家呢?想回來就回來啊!但我回來不是為了乞憐。如果你今天有一億,你可以大聲說:爸的醫藥費我來付!好,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能不能單純地索討一點點親情就好呢?
再不趕快找工作,你的存款撐不到一年你就要流落街頭了。身體沒調養好,哪份工作你做得久?先專心把身體顧好才能工作啊。我是乖小孩,不能辜負姑媽的愛。祇是我腦海裏充滿了譴責:人不能祇為自己而活,還有責任,祇要能加班賺錢,再怎麼累我也會去做,不然家裏生活費哪裡來?撐不下去還是得撐,說什麼都是藉口。
我說的話都是藉口。我付出的愛、表達的方式都是錯的。你們封住了我的口我的心。
完全不瞭解我。
看你很正常啊。
你們從未接受,我是正常的病人。
那位道場的大哥看出來一些,說我的心活在佛的世界,無奈身在娑婆,只要找到平衡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是的。我對屋子裏的蜘蛛蟑螂蒼蠅蚊子薰衣草和桂花樹說話。人世是虛幻的,有錢沒錢都是虛幻的。我節制飲食,因為身體是虛幻的。我不追求快樂,但也不認為自己在自虐。即使那如潮水起落般的發病,有起有落,祇在當下間。我希望「我」是不存在的,存在祇為眾生。祇是我還無法做到完全。我還是有很多執着,這些對人對物的種種執着,我不刻意去放下,因為我相信機緣,時候到了,該怎麼樣便怎麼樣,會怎麼樣就是怎麼樣。
我不懷疑過去世,不在乎這輩子,我想的都是來生。
現在我感到憂鬱,是因為我、因為你們,我正在累積債業,來世我祇會更窮更苦。
但願佛心不退,莫讓我生於富貴家,但願我能堅持不忘:一切無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一切有緣法,皆是虛妄。
-2008-04-12-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