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化老家的雞寮架在祖厝後面、藍拔拉(芭樂)園旁邊,那裏曾是養鴨鵝的水塘,水塘乾涸後,架上簡陋的鐵圍,成為小小的養雞場。有時,會有一兩隻雞從空隙間跑出來蹓達,但活動範圍很自制,即便好奇跑到祖厝的迴廊上巡視,也不會越過屋前的大稻埕。
端午返鄉看見又「出走」的雞,原也不在意,是一隻母雞的「病態」引起我的注意。
曾在陋巷見過染了嚴重皮膚病的流浪狗,牠的毛幾乎全落盡,露出悽紅滲血的皮膚,狀甚可怖,又可憐,連再友善的狗也不敢靠近,保持距離地朝病犬吠叫;母雞自脖頸下的毛幾乎全掉光,與染病的流浪狗一般,其醜態慘狀同樣讓人不敢靠近。我不解,難道雞也會像狗一般染上皮膚病?這樣的病雞怎還能活着,就算把牠給宰了,也沒人敢食用吧?然而與病犬不同的是,在牠的附近還有隻雄糾糾氣昂昂的公雞不時地高聲啼叫,難道公雞不怕被傳染嗎?滿心疑惑,見一旁經過的大堂姪忍不住問:這隻雞怎會染上這麼嚴重的皮膚病啊?
「那不是皮膚病啦,是被那隻公雞抓的。」
啊?是被公雞抓的?我露出一臉狐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公雞發情時不是會騎到母雞身上嗎,牠的爪子利,動作又粗暴,太激烈就把母雞的毛給抓掉了。」
怎會有這麼殘暴的雞,應該為母雞申請保護令,把公雞關起來,五百公尺內禁止牠靠近!
「關不住的,其他的還關得住,但這隻公的會飛出來。欸,你可別小看這隻公的,有四隻母的固定跟牠呢,牠去到哪,母雞就跟到哪。」
什麼,有四隻?這時我才留意到這隻公雞早已「越界」;此時日頭炎燄,對面大堂伯厝邊的灌木叢成了牠目前的地盤。說有四隻,我蹲下來往樹叢底下一探,裏面還真藏了另外三隻母雞,其中有隻背上也有掉毛現象,但不很明顯。
這不是金樹藏四嬌麼,居然還嚴重家暴,瞧牠風流神氣、走步搖擺的模樣,真讓人想海扁牠一頓。既然有四嬌,為什麼偏這隻母雞被抓得最嚴重?露出一大片紅皮,看起來很噁心,這模樣,恐怕連其它的雞也不會想再靠近了吧。
大堂姪大概也疑惑不解,但又覺得好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隻公的就偏愛找這隻母的,其它三隻牠反而性致缺缺,你看這隻母的雖然被牠抓成了無毛雞,卻還是心甘情願跟着這隻公的,不離不棄哩。」
這麼說,不只是公雞家暴,母雞自己本身也有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現象囉。此時「淫雞」大概知道我跟堂姪在討論牠,便起身往竹叢方向跺步而去,傷殘嚴重的母雞一見公雞離開,立時跟着公雞的尾巴追上去。唉,怎麼這麼沒骨氣呢?堂姪笑着為母雞解釋:「就愛着了,沒法度啊!」
在雞的世界裏,愛情的力量有這麼大嗎?即使不斷被傷害,還要與其它的母雞共事一夫,由任牠作威作福,雞圍裏又不是只有這隻公的,到底為什麼甘受此苦,死心踏地的追隨牠呢?
後來我終於得到了答案。
原來,樹叢底下自成一國的五隻雞裏邊,公雞是最年輕的;原來,四隻母雞裏最不受公雞青睞的那隻「鴿子雞」,綽號叫「祖太」;原來,雞的世界也跟人一般,只要關乎性愛繁殖,年齡決定了一切。原本一件好笑的雞事,卻在心中盪起同感的無奈與悲哀,久久難以釋懷。
-2010-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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