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陳澄波 ‧<街頭>‧第八回台展‧1934年‧民國23年‧昭和9年 ‧油畫

  黑雲莽莽,把沈沈的天空粘住,只見一陣陣的烏鴉,很懶倦無力的樣子,從遠遠的天邊,飛過,薄暗的玻璃窗外,排列著四、五株很高的松樹,在半空中亂舞著,同時發出很驚人的,聲勢,像怒濤一樣的狂吼,把一座舊的木造的家屋,震撼得微微動搖起來,這正是十二月廿七日黃昏時候有一個警察官吏派出所裏的光景。
  巡查:「喂!你辦幾色菜來。今夜很冷,我要喝一喝酒。」

  他坐在火爐邊,一面吸著香煙,一面向他的老婆這樣說。

  老婆:「喝酒嗎?沒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呢。」

  巡查:「把人們送來的做幾碗來吃就夠了。」

  老婆:「那也不多,只有一些罐詰(罐頭)──松茸、螺肉、和二十幾隻雞而已。現在雞已做不赴了(來不及做了)。」

  巡查:「那麼罐詰也好,你快煮點來吧!」

  不須臾間,這老婆果然端出了幾碗菜,煙一縷一縷的騰著,再燒了一瓶酒,於是二人慢慢的對飲起來了。

  巡查:「這是什麼酒?白鹿(日本清酒牌名)嗎?」

  老婆:「我們有的統統是白鹿,只有二矸(二瓶)玫瑰露,是牛車人柯豬屎送來的。」

  巡查:「柯某只送玫瑰露嗎?還有什麼沒有?」

  老婆;「還有小小四隻雞。」

  巡查:「這二件東西,值不上三四圓,哼!這畜生,真便宜了他,前番坐牛車被我撞見,按法辦他,他至少也要賞了幾個巴掌,再罰金二圓,別的都不必說,就這一頓打就足以抵當三、四圓了。」(一)

  老婆:「咳!臺灣人曉得什麼?不過是因為在我們的管轄內,又是瓜葛,不得不敷銜(衍)了事。依我想,不如莫做人情,打他一頓,倒覺快活,也可以顯顯我們的威風!」

  巡查:「不對!不對!現在的臺灣人,不比從前那樣好打了。我們做個人情:第一我們有利益,第二他們歡喜,並且風聲也不外揚,真是一舉兩得,再好也沒有。」

  老婆:「啊啊!你說得有理,但是收這樣物(東西),倒不如現金較好呢。」

  巡查:「正是,真奇怪呀!到今天現金還收不上六、七十圓,我深恐是鄉下人不知道我們的歲暮到了,所以從明天起,我想要插起門松(二),使他們曉得。」


  這時候菜已吃完了,酒也喝完了,二人都有點醉意,盃盤也不收拾,只把棹子搬在一邊,舖好了寢具,就相抱入了沈酣的夢境去了。

  廿八日的下午,派出所前,果然插著一對很蒼翠惹人注目的門松,同時二旒國旗也在很柔和的風裏飄展著,分明是在指示人們新年到了,所以凡是經過這裏的人,都說:

  「哦!日本過年到了,今天不是廿九便是卅了。他們不貼紅聯,偏插門松,到底不曉得是何意思?並且門頂也掛條草繩,這在我們都說是不吉利,風俗真大不相同咧。」

  果然真不出這個巡查所料,自他插起門松以來,天天總有十餘人來送禮物,賭博者咯,保正咯,富家咯,來來往往,真個門庭如市!也是他的運氣太好,大部分都是照他的心願拿現金來;有的二圓,有的四圓,八圓,十圓不等。到了三十日的晚上,一共收了二百左右圓,他笑嘻嘻的對他老婆說:

  「我的策略大成功了!」

  他的老婆也展開口角微微地笑著,用很得意嬌脆的聲調說:

  「這些現金,你要怎樣處理哩?可給我做一套新的衣裳嗎?我所有的幾件衣裳,都舊得不堪見人,在這田舍(日語,鄉下),卻也不覺得什麼,一入都市去,我真覺慚愧喲!」

  這巡查搖一搖頭又說:

  「那是使不得,我們到這裏是千載一遇的。警察界誰不在暗中飛躍?趁這機會,我們不趕快多積蓄些,只靠著這死釘釘的月給(日語,月薪)生活,我們何苦來這臺灣做官吏?所以我要把這款金有一部分寄信用組合(合作社),有部分寄銀行,郵便局(郵局),設使以後有什麼意外的事故發生,也免敗露馬腳。至於你要做衣裳的事,且待二箇月後,我就做給你一件頂好的吧。」

  他的老婆聽到這裏,現出不相信的表情說:

  「阿啦(日語,噯喲)!你休說謊,二箇月後我是做夢也想不到。」

  巡查說:

  「哼!你真不懂事,二個月後,我還有一宗的大收入呢。」

  這時巡查露出很得意而驕傲的態度,對著他的老婆嘲弄著。他的老婆還是半信半疑說:

  「你請說給我聽吧!我真不信有這麼一回事。」

  巡查於是愈賣弄自己的聰明,指著他的老婆的肚子說:

  「你看看自己的肚子,那就曉得吧。」

  他的老婆果然低下頭來,看一看自己的肚子,不禁好笑起來,說:

  「我的肚子怎麼?難道會生金嗎?」

  巡查聽了這話,不禁好笑起來,說:

  「你的肚子是妊娠八箇月了,再二箇月就要生兒子,那時不論男女,凡是管內的人一定會來祝賀,不一定會比這個番少收入呢。」

  他的老婆連連點頭:

  「阿啦嗎蘇!(噯喲,原來這樣!)我們女人家,真是無機竅,倒是你們男子見人多見事多呀!好了,這事且不要說吧!時刻也不早了,我們且商量明天要請幾個客,要辦幾塊棹,要做什麼菜?」

  他的丈夫想了一想說:

  「不過十餘人──保正六人,地方有力者六七人,其他不要,酒菜只就人們送來的就十分了(足夠了)。」

  「啊啊!既是這麼簡單,那末我們好休息了。」

  她說。

  他們於是把燈火吹滅,各潛入被窩裏去了。

  一夕無話到了天明,正是正月初一,他們倆夫妻,直至八時方才起床,他的老婆就趕快準備肴饌,一面叫小使(工友)去請客,到了十一時,菜都辦好了,客也統統到了。眾客一個個行到門外,就脫起帽子,滿面堆笑,向著巡查作了一個大揖說:

  「巡查大人恭喜恭喜!」

  他也就發揮平民的態度,笑嘻嘻的招待他們入內,他們一見了他的老婆,又行了一禮,說:

  「奧樣(日語,夫人)!恭喜、恭喜!真勞煩你,真當不起!」

  那「奧樣」也就陪了幾個禮,招呼他們坐席,他們推讓了一番,結局是讓巡查坐了上席,巡查補(三)第二席,其次就是二個「奧樣」,到了第五位他們又互相客氣起來,有的說你坐好,有的說伊坐好,甚至有人請一個在派出所做密偵的賴某,和一個當小使(工友)的來坐,但這二人在這時候偏曉得照規照矩,各謙遜了一番,讓聯合會長坐下,其外的隨便就席,於是這席酒才慢慢的酌起來。到了半酣的時候,這班來賓各人都起位給巡查,奧樣敬酒,這是應酬場中慣行的套數。直鬧到下午三四點鐘,個個都吃得滿面通紅,搖搖擺擺回去了。聽說這席酒總共費不了上十五圓,那末他不是白賺了二百餘圓嗎?

  光陰如箭一般快,一天過了一天,轉瞬間已經是二月初一日了。巡查的老婆生下了一個男子,他們夫婦倆的觀喜,就是「丁有財也有」,這是他所以做眾人欣羨的目標,而也是做管內人民咒詛的原因。到了初二日,滿庄的百姓三三五五,都在說派出所大人生了個兒子,聽說初六日要請人家去喝酒,做官人這麼好禮,真真罕見,常聽人家說什麼內臺人(內地人與臺灣人,亦即日本人與臺灣人)和好,大概是這樣做法吧。只見中間有一人像有帶點怒氣說:

  「你這班獃子在亂說什麼?你曉得做官人的酒,是無白吃的嗎?請你吃酒你就要有打算,老虎那裏有打盹呢?」

  正在議論紛紛的時候,恰好一個曉事的人,打從那裏過,見他們爭論沸騰,就說了幾句很中肯的話,給他們提醒了。於是他們方才願意散去。

  原來這巡查生了兒子的那一天,春風滿面,對保甲書記說了,小使說了,又對密偵說了,最後他才向巡查補商量賺錢的法子,巡查補聽了這句話,登時裝出一副很諂媚的面孔,連忙說:

  「御目出度,御目出度(日語,恭喜恭喜)。」

  他接著又說:「我即刻命書記寫信通知保正好麼?」

  巡查:「通知他們沒有不好意思嗎?」

  巡補:「沒有哪!他們常常向我問這消息,一定是替你很歡喜。」

  巡查:「通知他們了後,他們會怎麼?」

  巡補:「他們會來祝賀,你就要發帖請他們。」

  巡查:「現在沒有帖,且待買回來發送吧。」

  巡補:「不要等哩!先通知保正們,以後若有人拿賀禮來,即送帖去,就可以啦。」

  巡查欹一欹頭,略想一想說:

  「這樣做,當真沒有歹意思嗎?」

  巡補心裏自思我的老婆不久也要生產,他這番事若做不成,我後日的事就更做不到了。想到這裏,他用很堅決的態度,答說:

  「的確沒有歹勢(不會不好意思),依本島人的慣習,滿月,四月,週歲都要祝賀的。」

  巡查本來是要試試這個巡補的意思,現在聽他說到這樣徹底,知道他也是自己的同志,不趁這名正言順的時機,放大膽子做下去,要待何時?於是說道:

  「那末,你去命令書記發通知書吧!」

  巡補趕快走入聯合事務所(警察與保甲共同使用的事務所),就把剛纏所說的事,吩咐了書記,書記毫不躊躇地提出六張紙,抽起筆書寫說:


  「巡查大人之夫人,昨夜產下一男,真是弄璋之喜,要請你于六日正午來飲喜酒,專此通知。
                            ○○保正殿(日語,敬稱語)」


  他寫完了通知書就大聲叫:

  「小使,你把這幾封信快快送給各保的保正。」

  小使正要動身的時候,巡補又叫他來叮嚀了幾句。原來這個小使也是很會奉承的人,他早已知道這個差遣的使命,所以把這個消息,一路宣傳下去,到了保正家裏,他就高聲大叫說:

  「保正!我給你送信來呢。」

  保正問:「你是從衙門裏來的嗎?請坐!」

  保正於是奉茶敬煙,然後拆開信件看看,約經五分間(鐘)久,他還緊緊握著那張信,呆呆地看著,總是一言還不發,小使因不耐久候說:

  「我還要跑到別地方去,巡補大人還吩咐你要通知甲長、有力者,你趕快辦就是,我要走了。」

  這時候保正口裏雖是答應,心中實在不喜,直待小使去了很遠,看看四邊無人,才罵聲:「無廉恥的東西,剛剛生了兒子,就來討賀,此去事正多哩。滿月、四月日 (滿四個月)、週歲。咳!臺灣人該慘!」

  他一面這樣說,一面奔往通知眾人。不許久,通(整個)保內到處都在流傳這件事笑柄。

  直到了初五晚上,巡查又在火爐邊計算他的收入,他算來算去,總不上百四五十圓,他摸了摸頭殼,輕聲說道:

  「這就怪了!為什麼這次反倒這麼少呢?」

  他於是提出一本手摺簿(筆記本),把人數檢點一番,他忽然微笑起來,似在表示還有增加收入的餘地。忽又見他伸手向棹上抽出一摺的請帖,約有五六十張,他一氣寫了三四十張,然後把筆放下,看看錶子,已經十一時半,他像有點疲倦的樣子,打了一個欠伸,把腳手伸一伸直,噗咚倒下睡覺去了。

  一天濃霧,四野迷漫,村犬正在狺狺狂吠,雞也在喔喔啼著,路上並無一個行人,冷風吹過,一顆顆的露珠,從高高的竹梢上撲簌撲簌地跳下。這是初六早約莫六點鐘一個田村的曉景。

  這巡查因為有事關心,昨夜總不能安睡,今天也很早就醒了,他在被窩裏打算今天要辦的事,他聽時鐘已打了六下,恟恟(猛地)的把被掀開,騰身一躍,揉一揉眼睛,取出昨夜寫的請帖,再看了一遍,然後才去漱口、洗臉,吃過了早飯。他大聲叫:

  「小使!你把這些帖送給這班人,併說正午要來喝酒。現在已經不早了。快去快回吧!」

  小使不待說完,飛跑去了。不一會,這巡查正在公衙裏辦事,就見得那密偵擔著幾隻棹和一大領天幕(一件大帳篷),氣喘吁吁的放在衙門前說:

  「巡查大人啊!現在幾點鐘了?我深怕你交代我的事,辦不周至,昨夜翻來覆去,不放心睡,今早五點鐘我就去打葉大鼻、陳闊嘴的門,他們起初不給我開門,我說是派出所大人要向你借棹,他們才跑出來開了。這樣的我連鬧了幾家,才借出五集棹來,這些棹子你看好不好?」

  巡查笑哈哈的說:「那是好極了!但是那麼早就去打擾人家,恐怕人家不歡喜呢?」

  密偵說:「噯!不論什麼事,若有你的命令,我怕他們什麼?難道你做官的人反怕他嗎?」

  巡查點一點頭說:「你快排起椅棹,掛起天幕,現在已經十時了。」

  密偵於是拖命動起腳手,不一會,會場的設備都完好了。客人也陸續到了。那個密偵就看一看來賓說:

  「啊啊!你們裏頭,我沒有一個不相識的,我曾伴巡查大人受過你們請吃酒。」

  他說了又轉身向巡查說:

  「巡查大人啊!你這番真厲害!你那個小孩子一定是很好的,何不給我們看看?」

  巡查:「今天才六日,不好出來,我帶你去看看就是。」

  密偵:「噯唷!是一位很有才氣的男子,後日長成起來,會做大官發大財哩。」

  巡查:「哈哈!希望做一個知事(縣長)吧。」

  密偵:「做知事賺錢多嗎?」

  巡查:「很多!只算給俸(薪水)一年就有一萬左右,何況其他!……。」

  密偵:「然則,你何不去做知事?」

  巡查:「那非很有學問的人,是做不得的,我若經歷久了,有相好的人做大官抬舉我,要做那個郡守、警察課長,那是很容易的,在臺灣像這樣的人是很多呢。」

  這時候,小使正來催促開宴,客通共來有四五十人了,棹只有四隻,自然不免狹窄,有坐十二人的,十一人的,你推我讓,剛剛坐穩了。恰好郡役所(郡公所)有二個官長來,保正們較曉事一點,早已起立,其他的小百姓,都不知道利害(台語,厲害),只管泰然坐著。唯見平時最會作威作福的巡查大人,竟直挺挺的立在這官長的跟前,絲毫也不敢動彈,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不知道和郡官長在會什麼話。那官長迴著眼睛向眾人看一看了後,轉向他說了幾句,他的臉皮立時漲起二三寸高,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笑容,口中囁嚅不知在說什麼,連那長官都似乎聽不太懂,末了,像有些會意的樣子,才轉入衙裏,端端正正的坐在正中的椅上。這時候的巡查大人,他平日對待百姓的那種威嚴不知走往那裏去,只是恭恭敬敬的對著那長官獻茶進煙,看他的一舉一動,真真是個溫良恭謙讓(四)的好人物,而這位官長,不知是不是在眾人的眼前要施展他的下馬威,看他的態度,倒反覺得比往日更嚴厲,這樣的光景約經二十分久,他才戴起金線的帽子,拖起閃光的長刀,得得的一步一步行出去了。這巡查直送他到幾十步外,才轉身回來,一見了眾人,面上又發熱起來,眾人都呆呆地看著他,於是無精打采地叫眾人依舊坐下,這一場的宴客好容易方才開始了。你一杯,我一杯,眾人都喝得很高興,互相說說笑笑,只有這巡查從頭至尾是很失意的樣子,眾人見這光景,也就不敢過於收縱,勿勿的把這席酒宴告終了,於是相辭而歸。就中有個陳哮雞最愛管閑事,一回到家裏來,便對他的老婆說:

  「今天這兩塊了得(賠得)倒有價值了,只看這齣戲,心頭已輕鬆得很多!……」

  他就將先前的光景、一五一十地說得津津有味,痛快淋漓!末了,又說:

  「當他臉紅耳熱冷汗直流的時候,一定時被那官長叱責的,恐怕日後也難滿無事」

  他的老婆聽到這裏接著說道:

  「頭犯(斬首犯),他敢這麼亂做,真合應該吃百次屎,不教他一次跌落廁坑 裏,他那裏會驚死(害怕)呢?連我們並無當過什麼甲長、壯丁,他也敢發帖來,教我們白花兩塊錢!不是要減了六七天的糧食嗎?喲!說起這樣的做官人真正無天無理咧!」

  陳哮雞接口又說:

  「這個人,聽說極小氣,要是兩塊錢不願意了(賠),他就隨時報應你,我聽過人家說:通(整個)管內的牽牛車人,在日本過年(陽曆過年),無一個不來進貢他,只我們庄裏有一二人很貧困的做不到,他就處處和他作對了。今番他接到請帖,也看破向人借二圓去巴結、巴結,不然禍端就要臨頭了。」

  他的老婆作很驚怪的臉色說: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牽牛車的沒有巴結他,就有什麼不好?」

  陳哮雞應說:

  「哼!你們女人,真不懂事,比喻今天若下了雨,他就藉言道路損壞的名目,禁止牛車的通行四五天,六七天,都是無處告訴的,你想他們一日不賺錢,就艱難度日,任他是怎樣硬骨漢,誰能免在他的跟前叩頭呢?」

  他的老婆聽了這段話,咬牙切齒說:

  「短命頭,真正會轉變。」

  她剛才說到這裏,恰好她的小孩子在外面哭著,她登時走往門外去了。

  初十日,庄裏早有人說巡查要轉動(調職)了,巡查要轉動了。好事的人們就說:

  「怎麼這般快,啊啊!他真好運,做過年,賀生子,方鬧過了又要轉動,這番又有錢可賺了。」

  有人更說:

  「你說錯了!他真真是歹運,他再住一年,至少也多賺得六百圓。」

  這樣的正在說得興高采烈的時候,忽見那密偵遠遠地領著巡查走來,原來他們是剛才去保正們告別回來的,大家看他們去了有半里多路,從背後指著那密偵說:

  「巡查轉動的時候,這賴某和當小使的,定要第一煩惱,以後人家若有再請派出所官吏的酒宴,他們的食根就斷了。」

  十一日,保正們就集在衙門裏給他開送別會,他將起行的時候,還有一隊壯丁,端端正正的立在衙門口,對著他行了舉手禮,這也算是庄中向來未曾有看過的新例。聽說這種佈置,就是巡補大人發明的,有人說這種新發明,是預先埋伏他自己後日轉動的線路。看看巡查和幾車行李去了很遠,路上的行人,才發了一聲長嘆說:

  「啊啊!他發財財了!他發財了!……」



  ──原載於「臺灣民報」二○二、二○三、二○四號
    一九二八年四月一日、八日、十五日。
 

(一) 日據時代禁止坐牛車,違者罰。牛車限於載穀物、甘蔗等物品。
(二) 門松:日本過年時飾於門口兩傍的青松,通常配以青竹。
(三) 巡查補:日據時代,自一八九年採用臺灣人為巡查補,即候補巡查,是最下級的警察人員,後來改稱乙種巡查,在山地即為警手。日本現時的警察編制大致如次:警視總監-警視監-警視長-警視正-警視-警部-警部補-巡查長-巡查。
(四) 溫良恭謙讓:出自《論語集注》。據《論語集注》,溫:厚也,良:易直也,恭:壯敬也,儉:節制也,讓:謙遜也。「謙」為「儉」之誤。



陳澄波,1895年(民國前十七年)2月2日生,逝於1947年3月25日,台灣省嘉義市人,日本 東京美術學校 西畫研究科畢業,是早期留學日本的學生之一。


  

 

  • 畢業後赴大陸,曾任上海新華藝專西畫系教授兼系主任,上海昌明藝專藝教科教授兼西畫科主任。

     


     

  • 1933返台,與友人創辦 台陽美術協會,推動國內美術活動,貢獻良多。

     

  • 為人真誠開朗,以藝術使徒自居,創作不懈;終其一生,熱愛藝術,遺作頗多。 在日本求學時期,為台籍人士所作油畫入選日據時代日本帝展之第一人。

     

  • 在上海任教期間,研究中國傳統書法,畫風富鄉土色彩及中國民族風格。雖受西方學院式之訓練,仍有東方傳統之獨特表現,一如其所具質樸熱誠之個性 。 

 

  • 1947年二二八事件中歿於嘉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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