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人歡樂
春去人寂寞
來去無人知
但見花開落
─ 陳虛谷
陳虛谷,本名陳滿盈,另有筆名一村,詩人。保存下來的作品有新詩二十餘首,舊體詩三百四十多首,小說四篇。遺言交代墓碑上刻上「詩人陳虛谷滿盈之墓」,家屬也遵照遺囑在墓碑背面鐫刻他的詩──春來人歡樂,春去人寂寞,來去無人知,但見花開落。他一生以詩人自許,也以詩人自負,其實,他是典型的文化運動鬥士,受到賴和的鼓勵走進新文學。
公元一八九六年,陳虛谷出生於彰化和美的農家,生父應是貧農,腳部受傷,無力延醫,聽任其躺在家中死去。五、六歲時,才過繼給塗厝厝陳家當養子。陳家是家境富裕的大地主,陳虛谷一生也僅有短暫的就業記錄,但他的小說,卻是日治時代台灣新文學小說中,描寫日本警察欺壓善良農民,最多、最深入的一位,無疑是頗耐人尋味的現象。曾入私塾讀漢文,直到婚後,才激起發奮讀書的心,也是讀書之後,才踏入文藝圈。
一九二○年,二十五歲的陳虛谷才到日本就讀明治大學。這一年,留日學生在東京組織「新民會」,創辦《台灣青年》。一九二三年三月,從明治大學經濟科專門部畢業。旅居日本期間,正值「台灣議會設置運動」請願活動頻繁,《台灣民報》為主的文化運動,如火如荼展開之際。陳虛谷恭逢其盛,結識了蔡惠如、林獻堂、莊垂勝、黃朝琴、王敏川、謝星樓、陳逢源等台灣文化運動主要推動人士,學成返台後,積極投入,當選文化協會第四屆理事,是文協本部所聘主要演講人之一。
一九二三年十二月,「治警事件」發生前夕,陳虛谷前往中國蘇、杭、北京等地遊歷,躲過一劫,但半年後取道日本返台後,仍繼續投入文化運動,赴各地演講,成為《台灣民報》重要的撰稿人,在賴和主持的民報文藝欄發表新詩和小說。時值新舊文學之爭餘燼未熄,陳虛谷也曾在報上談文論藝,發表自己的文學觀,並與人展開筆戰。透過這些爭論,可以看到陳虛谷具有少見的明確詩觀,他說:「究竟詩是什麼?詩就是我們的心裡,有熱烈的感情的時候,將這些感情把有音節的文字表現出來....」並引廚川白村的話說:「文藝純然是生命的表現....」又引生田春月說:「要做詩人,須先了解做一個人,須先完成自己,因為詩是人格的產物。」因此他厲聲痛責狐媚巴結上山總督的「詩人」「犯了道德上的罪惡」。在陳虛谷心中,認為「認人是要做個民眾的先驅者,指示時代精神在那裡,及民心的趨向在那邊,所以詩人,一面要有哲學家、思想家的本領。」
以他留下來的二十多首新詩作品看,雖然絕大多數都是屬於個人生命意義的省思、浪漫的情詩,針對統治者而發的批判和控訴的抵抗詩,並不太多,而且還都有隱晦。不過,他僅有的四篇小說 ── 〈無處申冤〉、〈他發財了〉、〈放砲〉和〈榮歸〉,幾乎都是敏銳地反映時代,具有嚴厲的現實批判意識的作品。陳虛谷的小說與賴和、楊守愚的作品有若干同調,都是把「抵抗」寫在臉上。譬如:〈無處申冤〉寫好色的日本警察,意圖強暴少女不碟,不碟不顧生命抵抗,大聲哀鳴,終而脫離虎口。想請地保為她討公道,地保卻勸她「凡事要認輸鬮」。地保請色狼日警喝酒,他卻公然調戲地保之弟媳,並乘隙逼姦,公服官帽被女夫送去郡衙控告。地保弟媳反被刑求致死,女夫又以誣告及侮辱官吏罪名,被判懲役,日警雖被調職,卻未受到懲罰,民眾還是沒有出頭天。
〈榮歸〉嘲諷一心一意攀附當權的士紳階級的奴才、投機卑劣的行徑和嘴臉,毫不遮飾地表露他對此類知識分子、資產階級的鄙夷。〈他發財了〉嘲弄經常藉機榨財的日本巡查,過年、老婆生產、轉勤,都是歛財的藉口。〈放砲〉寫像蝗蟲一樣,喜歡帶著妻小出門去吃百姓的日本巡查,就是豎起耳朵等著有人家放炮,就可以去大吃大喝一頓。一旦聽到炮聲卻沒有人來請他去白吃白喝,一定要找人出氣,以至庄民都互相警惕不隨便放砲。幾乎每一篇小說都指向殖民政權的統治鷹犬,反映人民被欺壓的痛苦。雖然陳虛谷筆下的人物,多數是敢怒不敢言,善良憨厚近乎無能沒用的放屎百姓,但也適度凸顯了一些勇敢的女子,〈無處申冤〉裡,地保弟媳寧死不屈,不碟的母親大罵丈夫:「哼!不長進的男子!一歲是死,百歲也是死....。」她要丈夫挺身站起來為女兒討公道。暗示了抵抗才是這些作品的創作精神所在。
一九三九年以後,他因攜子女赴日本讀書,淡出新文學戰線,回頭去寫舊詩。除了短期山任和美恆生信用販賣利用組合組合長及省通志館委員外,剩下的文藝活動,恐怕只有寫詩自娛。一九五一年患腦溢血,病後半身癱瘓,仍有舊詩作品,他以詩人自許自負,良有以也。一九六五年九月病逝。新詩及小分別收錄於「光復前台灣文學全集」。此外,其三子陳逸雄編有《陳虛谷選集》,收錄其新詩計二十二首,小說四篇,舊詩詞三百餘首,另有雜文書信及他人評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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