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社會化」的程度太好。可以適應各種生活變化,但「社會化」所造成的世俗性,卻難以造就出好文學家。』詩評家南方朔以此理解 John Clare 是充滿體諒與包容的。
許多偉大的文學家經常處於「魚與熊掌難兼得」的困境,以常人眼光及標準來看,這些人的性格上多有缺憾,是難以與社會相容的;但這並非當事人願不願意改變的問題。
經常關心我的親友會勸我:改變自己以符合社會期望;我明白這關乎「生存」。
朋友誤會接觸文學害我無法適應社會,其實真不然的。如果以「本質」來強詞解釋,別人是否便能多些理解呢?
於是又有朋友勸我:你的「我執」太重,多唸經修行吧!而這又是另一道「魚與熊掌難兼得」的難題了。
人生識字憂患始,對於一個無法創作的人而言,是我賴活得太久了……
-2010-11-12-
《一砂一世界》一個孤冷的悲傷天才 文/南方朔
十九世紀,英國有個詩人克萊爾(John Clare 1793-1864),他的一生非常乖違慘惻。但他的詩卻愈到後來愈受重視。
克萊爾是個工人之子,自己也當築籬工和長工為生,但卻透過自修而寫詩,一八二○年出版第一本詩集《鄉村述景抒情詩選》,這本詩集一出,即被評為「鄉村才子」,同一年,他和摯愛的初戀女友分手,而後與他人結婚,接下來的十年,他繼續寫詩,普獲好評。一八三二年他搬家,新居離他的老家只有四哩之遙。但克萊爾是個非常固執於原鄉的人,環境乍變,即無法適應,受挫之餘,精神渙散昏亂,一種深沈的「失落感」開始出現,並被寫進這個階段的詩裡。一八三七年他被送進精神病院,一八四一年他逃了出來,走路回老家,他狂亂的以為自己早就和初戀女友結了婚,因此回家是要與她團聚。當然,他被抓了回來,餘生全部在精神病院度過。儘管他仍繼續寫詩,但已不被當時的人理睬了。
因此,克萊爾可以說是個脆弱至極的人,他那種脆弱敏銳的程度,人間實在罕見,一點小小的失落,如和初戀女友分開,離開從小生長的地方,他就無法調適。但正因這樣的脆弱敏銳,他卻寫得出一流的能夠充分反映人的脆弱性的好詩。他的作品到了廿世紀,被重新整理、蒐集、陸續出版,這時候,人們才驚訝得發現他那脆弱但卻令人歎息的才華,但這已是他死後七、八十年的事了。一個人「社會化」的程度太好。可以適應各種生活變化,但「社會化」所造成的世俗性,卻難以造就出好文學家;有些文學要在孤冷脆弱裡產生,克萊爾就是一特例。
在此,可以讀他寫的這首《我是》為證:
我是-但我已不再介意和知道我是甚麼
我的朋友早已棄我如同失落的記憶
我在我的悲傷裡自我消耗
它在遺忘的大海裡升起與消失
如同愛情裡的陰影和死亡的漫漫失去
而我 仍然活著,在高高揚起的暗影中
走進侮辱和喧囂的空無裡
走進人生若夢的汪洋大海
這裡已無生命的意義和歡樂
有的只不過是我生命的大海難
縱使那最親近的,我的至愛
已都成了陌生人,啊!比別人更陌生
我渴望那從未有過人跡的景色
那裡的女人從未笑過也未哭泣
它是我造物主的處所
睡去彷彿我童年時甜密的安眠
當我躺下即煩惱……
在穴窟穹頂之上,青草之下。
(原文)
John Clare (1793-1864)
I am!
I am! yet what I am none cares or knows,
My friends forsake me like a memory lost;
I am the self-consumer of my woes,
They rise and vanish in oblivious host,
Like shades in love and death's oblivion lost;
And yet I am! and live with shadows tost
Into the nothingness of scorn and noise,
Into the living sea of waking dreams,
Where there is neither sense of life nor joys,
But the vast shipwreck of my life's esteems;
And e'en the dearest--that I loved the best--
Are strange--nay, rather stranger than the rest.
I long for scenes where man has never trod;
A place where woman never smil'd or wept;
There to abide with my creator, God,
And sleep as I in childhood sweetly slept:
Untroubling and untroubled where I lie;
The grass below--above the vaulted sky.
Notes
1] This belongs to the group of poems written while Clare was confined in the Northampton County Asylum from 1842 until his death in 1864. First published in the Annual Report of the Medical Superintendent of Saint Andrews for the year 1864, but the slightly different accepted text appears first in Martin's Life of Clare, 1865. These, whether rightly or wrongly, are known as his "last li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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