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酒 館

        為了擁有屬於自己的天空，羽化是紋白蝶必經的生命洗禮。毛蟲化蛹，再從泥蛹化蝶，牠們必須歷經脫胎換骨──身體組織融化重組的過程，過程中毛蟲的六隻腳、腹部的偽足以及把握器等部位的養份，皆會被回收利用，毛蟲的外型最後萎縮變成可以整匹褪去的單薄皮囊。在化蛹至羽化的過程中，牠們原本肥碩飽含水分的軀體被融化再造成輕盈纖細的結構，每一變化細節，都是一連串幽暗艱辛的挑戰。
        農徑旁，我發現一隻半身裹陷蛹殼，頭胸及右前翅裸露蛹外，正奮力將身軀拉出蛹殼的紋白蝶，我凝視甚久幾經觀察之後，赫然才發現牠早已死去多時，從牠難以分辨生死，雕像般堅毅的形態推測，直至最後一刻，牠都未曾放棄希望！無言的蝶屍，彷彿述說生命的美麗與哀愁……。（下二圖）







        紋白蝶的幼蟲化蛹前，會先吐絲，頭上尾下將自己固定在草莖或者葉片上(請參考前篇圖片)，牠們先以一束細絲固定尾端，再用另一束細絲攔腰繞過後背，頭上尾下，以及約略垂直地面的角度，對牠們而言非常重要，因為蛹殼內的紋理構造是專為此特殊的角度與姿態而設計的，萬一角度差異過大，便可能因為沒有適當的施力支點，而造成無法順利羽化的悲劇。代代相傳的經驗，雖然已化為遺傳因子的一部份，讓大多數的幼蟲都知道羽化之前必須如此固定自己，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旦牠們所選擇的葉片枯萎或者枝梗斷落，羽化的夢想便容易功敗垂成。





        農徑上除了紋白蝶，還有一隻翅翼紋路似馬賽克拼貼的姬紅蛺蝶，小徑的某一段，是牠的專屬領域，當我靠近時，牠倏然閃出，開展雙翅格擋我的去路，因應牠的攔阻，我伏身貼地與牠炯炯的複眼以三十公分不到的距離對望，蝴蝶與人對眼相望，氣勢毫不相讓，讓我不禁為之喝采！索性我就伏臥在草地上，恣意欣賞一雙滿透陽光美麗躍然的蝶翼，在草地上小憩片刻後，才繞道而行。

        當我流連於花與蝶的小徑時，來了一位澆灌菜園的農夫，他見我停留許久，便伸手招呼我喝水解渴，莊稼漢的誠懇與熱情讓人備覺親切，在我鄉下老家這樣熱情的招呼慣常可以遇見，然而離鄉十載，記憶中的人情暖曖在都會的冷漠中逐漸泛黃。

        皮膚深似古銅的農夫和我話起家常，他對花與蝶不如我這般興趣，但友善的和我聊著農作。他說稻米產量過剩，價格下滑，種稻的收成抵不過工錢、肥料錢，這一季因政府補貼，所以休耕，田間只零星種植自家食用的菜蔬……；他說因為休耕所以幾個月沒有噴農藥了，但莊稼人習慣，即使休耕也見不得草長，過一陣子就要噴藥除草…。我對於親炙土地，無論風雨寒暑皆辛勤耕作的農人敬重非常，然而他將要除草的話語，令我為這一徑燦爛的咸豐草與紋白蝶，感到憂心沈重。

        太陽沒入地平線後，農夫離去，紋白蝶開始尋覓過夜的地點，我於是準備離開，同時決定夜深再來窺探。



        感謝圖‧文提供：Reven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