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卡拉瓦喬 聖馬太蒙召喚
經常地,想離開的念頭盤踞於心,每隔一段時間,這念頭便強烈起來,如火浴身般地痛楚,想遠離去到一個陌生遙遠的異鄉國度,將自己與過去完全切割開來,彷彿如此生命便能重頭開始,便能反駁既定的命運、抗違它為我所安排的一切一切遭遇和記憶……
然而,我又深知我是離不開的──只要想起父親。我知道深刻的戀慕永遠沒有拋棄的可能,我離不開父親,就離不開這個地方,無法成為另一個人。……每隔一段時間,我必須用力地以棄絕的心將逃避的念頭埋進夢裏……每隔一段時間……每隔一段時間……夢裏,我在另一個不知所在的地方生活,任由它鋪展成生命裏另一線的記憶……
《非觀點隨筆》逃避主義
【聯合報╱劉森堯】 2007.11.21 03:48 am
人到中年的最大危機之一就是陷入逃避主義:不滿意現在的自己以及周圍的一切,而想過完全不同的生活。總之,你感到疲倦,你想改變身分,然後遠走高飛。佩索亞在《惶然錄》中有一段這樣寫道:「我希望能夠遠走高飛……我只是想去任何地方,不論是村莊或荒原,只要不是這裡就行。我所嚮往的只是不要再見到這些,不要再過這種沒完沒了的日子……」
我無法判定逃避主義思想是好還是不好,但我可以肯定,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有關人生生活哲學的問題,這有可能帶來毀滅,也可能打開另一個契機。事實上,在人文地理上,逃避主義經常就帶來建立新家園和創造新文化的契機。我們回想過去三百年,歐洲舊大陸的許多人們為了逃避自然災害、暴政以及宗教迫害等等,而移民美洲,進而在那裡展開了另一嶄新的壯闊局面。四百年前從中國沿海移民台灣的情形,不也正是如此嗎?
人類逃避的本能首先表現在逃避自然災害和苛政上面,無法對抗,只有逃避另創局面一途。其次是逃避文化,比如逃避都市喧鬧庸俗的生活環境,或是嚴厲的宗教禁錮,或專擅的思想控制等等。另一個比較抽象的逃避行為,我們不妨名之為逃避混沌,混亂和不明朗的狀態令人感到不自在,這特別表現在個人的生活層面上,比如愛情結局或生活方向不確定,或甚至對生活感到厭倦,陷入混濁之際,這時,人就難免萌生逃避主義念頭:離開這惱人的一切。
有關個人逃避主義的行為,安東尼奧尼拍攝於1975年的《過客》一片,令人印象最為深刻:一位著名的電視台新聞記者有一次到非洲採訪,碰巧旅館隔壁房間一位賣軍火的旅客心臟病突發死了,他頓萌奇想,就和對方調換身分,消息傳回國內宣告他死了,然後帶著軍火商身分回到歐洲過起遊蕩不羈生活,最後死於非命。他後來在路上邂逅的一位女孩問他:「你在逃避什麼?」他說:「一切。」他同時也這樣說過:人要是能忘記過去的一切多好!
這是一幅鮮明不過的逃避主義畫像,問得真好:逃避什麼呢?他在逃避社會名望和舒適安定的生活,還有妻子和一切人際關係,什麼都放棄,就只想成為別人,然後過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忘掉過去一切,到別地方重新做人,自己一個人好好過活,他甚至想到去一個陌生地方,在咖啡館當服務生,利用晚上讀書寫作,以此打發下半輩子。
我相信這是許多中年人心中經常會浮現的浪漫想法,我自己就如此,可惜從未提起勇氣付諸實現。我猜想上述那位先生似乎做錯了一件事情,即你可以逃避一切,卻不能逃避自己和生活本身,不管你躲到哪裡,只要活著,每天都要面對令人懷疑的自己,還有那粗糙的、難堪的、折磨人的現實生活。也許大膽拋開現有一切,躍入另一個未知領域,會是個不錯的做法,但在我而言,卻永遠只是個想法而已。
小時候常聽母親說要離家出走,我問我呢。她說:一起走!我說:去哪裡?母親總是說不準去什麼地方,也提不出任何具體可行方案,這個計畫就永遠胎死腹中了。
【2007/11/21 聯合報】
巴洛克時期
卡拉瓦喬﹝Caravaggio﹞﹝1571 ~ 1610﹞
卡拉瓦喬是義大利畫家,跟米蘭畫家培德查諾﹝Simone Peterzano﹞學畫,並受威尼斯畫派的影響。
他在早期創作四組壁畫:《聖禮的爭辯》﹝神學﹞、《雅典學派》﹝哲學﹞、《巴那斯山》﹝文學﹞、《法律》,運用歷史畫的方法處理這些帶有象徵性的主題,反映當時教會人士的要求。其代表作包括《西斯廷聖母》、《自畫像》、《教皇利奧十世像》等。此外,還畫了不少建築設計圖稿。
他的早期作品多為靜物畫,另有一些戲劇化的小幅自畫像,這些自畫像混合有北方的明晰和威尼斯的朦朧感,對比強烈,描繪精細。晚年作品極其晦暗,某些作品已受損,但作品中直率的圖像,樸實而深切,表現出一種新的,強烈的戲劇化情感。
他革命性的表現技巧,使他捲入永無止境的論戰裡。這些非難,包括如祝卡洛﹝Zuccaro﹞等學院派後期矯飾主義畫家對他的反對,主要在於他那生動的寫實精神,採用時裝及現實背景,排斥理想化,及繁複的內容等。
聖馬太蒙召喚
﹝The Calling of St. Matthew﹞
1599年
油彩‧畫布,322 x 340 公分
聖路吉教堂,羅馬﹝Rome﹞,義大利
說明:
馬太曾為稅官。這幅畫的場面是:一組稅警,沒有裝飾的環境,高牆上一個無光線的窗戶,一張桌子。身穿卡拉瓦喬時代的衣服圍坐在桌子四周的這組稅警共有五個人,他們正在玩著遊戲。右邊,是側扭著雙肩的聖彼得,他幾乎完全遮住了耶穌,只露出了他的面孔和右手。
畫中的人物似乎是被一位靈巧的導演安排到他們的位置上的。在耶穌出現時,除了一個遊戲者﹝年輕的猶大﹞在數錢外,其餘的都轉過臉來。但它更具電影特點的是:彷彿是從畫右邊﹝似乎從牆壁著色的地方延伸上去應有一更高的窗戶﹞來的一道真正的光束照耀著遊戲者。那道光,彷彿是上帝直接召喚世人的象徵。聖馬太蒙恩寵和蒙召喚完全體現在那道光線中。這道光劈開了黑暗,給耶穌和他指著頭盔的手指的動作有了更具體的象徵意義。
這幅畫以其透視感把我們引到畫布之外的虛構空間中,以其光線使人物形象和牆壁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在這幅畫裡,還有著某些奇特的東西能使我們進入角色的「內心世界」之中;除了色彩、形式和光線外,還有著聲響。當耶穌走進房間,指著馬太,似乎是在說:「你!」我們彷彿聽到他的聲音和光一起在空中擴散;聖彼得指著馬太,他的手勢似乎使聲音帶有某種疑問:「是他嗎?」而聖馬太用食指指著自己的胸口,也似乎在說:「是我嗎?」。
感謝 視覺素養學習網 圖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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