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鼻子
 
果戈理,《狂人日記》 ◎ 莊裕安


陰雨連綿,突然想到,如果鼻子也能像果戈理,取下來曬幾天。

初春的聖彼得堡升天大街,甚至還有個準確的日子,3月25日。理髮師雅可夫列維奇切開早餐的熱麵包,看見一團白色而結實的東西,定睛一看是鼻子,而且是八等文官科瓦廖夫的。科瓦廖夫一個禮拜上兩次他的理髮店,他習慣用左手的拇指與食指捏起八等官的鼻子,右手才容易修他上唇的鬍髭。但他怎敢扯下官人的鼻子?一陣慌亂,他只想把鼻子快快丟進伊薩基耶夫橋下。

這廂,想像得到剛睡醒的八等文官科瓦廖夫,發現臉的正中央平塌塌的一片。鼻子不會平白無故走失,他從家裡一路往外找,走過平日例行的涅瓦大街,終於在喀山東正教堂,發現塊頭長得跟自己一般高的鼻子。可是鼻子穿著五等文官制服,還跟自己打起官腔。八等官只能唯唯諾諾,完全亂掉方寸,不敢打斷五等官繼續祈禱。

不可思議啊,超現實主義崛起一百年前,果戈理就敢寫出這麼大膽的黑色幽默小說,當年俄國官方還有文藝檢查制度。八等文官後來去報館刊登尋物啟事,去警察局報案,那鼻子差點還成功脫逃出境。後來終於乖乖黏回八等文官的臉上,失而復得的科瓦廖夫因為這次教訓,確實也小小改變人生觀與待人處世的態度。

果戈理是想說點什麼東西,但你也可以先不理會幕後的寓意,像個識字不久的小孩子只專注情節發展。評論家有沒有過度詮釋呢?比如,有人說,鼻子的俄文是「hoc」,倒過來寫的夢是「coh」,所以鼻子是顛倒過來的夢。顛倒著睡的果戈理,在做怎樣的夢?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敢說的,德國歌劇導演彼得.慕斯巴赫幫你說出來了。年輕的蕭斯塔高維奇在一百年後,把《鼻子》改編成一齣歌劇,那個離家出走的鼻子還有獨立的詠歎唱腔,男歌手要套在大鼻子裡演出。2002年那間反正聲名已經夠狼籍的德國柏林國家歌劇院,演出這齣歌劇時,「鼻歌手子」套的是一根超級大陰莖。對啦,對啦,這不就是你不好意思說出來的?

但我不懂,為什麼喀山東正教教堂要變成清真寺,合唱團員都穿得像奧薩瑪.賓拉登的手下。至於那個舊俄的八等文官,突然變成有變性閹割欲望的男人。彼得.慕斯巴赫你也玩得太過火了,我不喜歡,你又把鼻子弄濕了。
 

全文刊於 -2007-06-19- 自由時報 自由副刊【回頭曬書】專欄

 



「鼻子」一文,見於果戈理《狂人日記》(志文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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