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Total Eclipse(全蝕狂愛)



    在電影「Total Eclipse」(全蝕狂愛)中飾演天才詩人韓波(Arthur Rimbaud)時的李奧納多迪卡皮歐(Leonardo Dicaprio),當時雖然尚未成名,但其在片中的演技表現卻是我認為最成功的一部,也因為他將這位充滿不可思議行徑的詩人演繹得如此出色,才引發我對韓波的瘋狂追逐。

    ──我曾瘋狂地到處覓求一本韓波(Arthur Rimbaud)的書。但當時莫渝所翻譯的《韓波詩文集》(桂冠圖書)尚未出版,我跑遍台北所有大書店,才終於在誠品透過電腦搜尋找到一本原文書。──我讀不懂原文,可也曾有股衝動想把它訂購下來。──為什麼會沒有韓波的中譯本呢?既然他是天生才氣逼人、成名又早,惜英年早逝,曾被形容為〝十九世紀法國詩壇的星空上,最怪異最具革命性的一顆彗星〞,為什麼台灣的文壇資料卻匱乏至此呢?……


往昔,……


 往昔,如果我記憶清晰,我的生活是一席盛宴,那兒所有的心靈開朗,所有的醇酒傾溢。

 某個黃昏,我讓「美」置於膝上。──我發覺它面露愁苦。──於是我唾棄它。

 我全神戒備的反抗正義。

 我逃亡。女巫啊,痛楚啊,憎恨啊,我曾把財富信託你們!

 我曾將人間一切希望自心中消隱。為了扼斃歡樂,我像猛獸般悶聲奔躍。

 我呼喚劊子手們,以便啃噬殆盡他們的槍枝。我呼喚巨禍,以便用砂用血窒息自己。痛苦是我的神祇。我身陷泥濘。我曝曬於罪惡之中。我裝瘋作傻。

 而春天回報我痴人之楞笑。

 最近,我彷彿跌入失意谷中,我夢想尋回昔日盛宴之鑰,好再饕餮一番。

 那枚鑰匙就是仁慈。──這念頭證明我在作夢!

 「你恆是貪婪,……」以如此可愛嬰粟花替我加冕的魔鬼呼叫著,「用所有你的慾望、自私及重大罪孽去贏得你的死期。」

 啊!我承受太多了。然而,親愛的撒旦,求你別獰目視我,稍後,待我完成少許罪行之頃,你呀!熱愛於漠視描寫、漠視教條的作家的你,我贈你這幾頁見不得人的我的地獄手記。


 ──摘自《在地獄裡一季》(譯/莫渝)
 

 

 


圖:「與音樂紀念 Arthur Rimbaud 誕辰」( 左下角所繪即為魏崙及韓波 )



           我不會僅僅獻身於力與美


               阿爾蒂爾·韓波(1854—1891) 


 我是被天上的彩虹罰下地獄,

 幸福曾是我的災難,我的懺悔和我的蛆蟲:

 我的生命如此遼闊,不會僅僅獻身於力與美。

 ──阿爾蒂爾·韓波《地獄一季·言語煉金術》




‧他願成為任何人‧

    現代詩歌史上從來不缺耀眼的天才,阿爾蒂爾·韓波(Arthur Rimbaud 1854—1891)的光芒無疑是屬於最為獨特神秘而又持久的那一種。與許多天才的命運類似,韓波有著近乎瘋狂的偏執,有著混亂而神秘的情感,有著近乎自虐的生命體驗,逝於英年,名聲大振於後世。韓波從小就渴望自己成為一個傳奇,他謎一般的詩歌及其那充滿流浪、反叛和幻想的一生,果然使他成為了20世紀的文學神話。

    韓波所處的時代是一個動蕩的時代,也是一個天才輩出的時代。1854年10月20日,阿爾蒂爾·韓波出生在法國香檳區夏爾維爾市的貝雷戈瓦大街上。他的父親長期服役在外,喜歡冒險,在韓波六歲時離家出走;母親卻呆板孤僻,對子女管束十分嚴厲。家庭的不和造就了韓波矛盾不安的靈魂,這對他日後的命運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他幼年時就喜歡將自己扮成先知的模樣,少年時期便顯露出來令人震驚的詩才,後來多次不辭而別前往巴黎,渴望著漂泊。這個被“繆斯的手指觸碰過的孩子”,從14歲開始寫詩,到19歲完成《地獄一季》,短短的5年時間就完成了作為一個偉大詩人的全部作品,實現了他在文字上“我願成為任何人”的狂想。

  今日的韓波被奉為象徵派的代表,甚至被貼上“第一位朋克詩人”、“垮掉派先驅”的標籤,他的作品對超現實主義和意識流小說也影響深遠,但真正的韓波是難以歸類的,因為“他是眾多流派之父,而不是任何流派的親人”。韓波16歲不到就寫出了名詩《奧菲莉亞》,據說參加過巴黎公社運動,曾為法國那個反抗的時代留下了許多充滿戰鬥激情的詩篇。但當巴黎公社失敗後,年輕的詩人十分失望和憤怒,狂野得要與現實中的一切決裂,包括詩歌。他告別了舊作中那些帶有浪漫派痕跡的抒寫和詠嘆,嘗試將詩的語言“綜合一切,芬芳,聲音,顏色,思想與思想交錯”,變成“靈魂與靈魂的交談”。在1871年那兩封著名的《通靈者書信》中,韓波表達了他對詩歌革新的看法:“在無法言喻的痛苦和折磨下,他要保持全部信念,全部超越於人的力量,他要成為一切人中偉大的病人,偉大的罪人,偉大的被詛咒的人──同時卻也是最精深的博學之士──因為他進入了未知的領域。”自此,韓波以“通靈者”的身份開創了一種求索於潛意識和幻想的力量的自由詩風,他的《母音》和《醉舟》成為象徵派詩歌的代表作。而在其最後兩部散文詩作品《彩畫集》和《地獄一季》中,韓波更是化身為“任何人”輪流登場,自導自演,自問自答,在身心俱裂的矛盾中探求存在與超越。天才都是個人主義者,他們具有超乎常人的自我意識,但此時的韓波已經將自我意識完全釋放出來,勇敢地脫離了某種依靠而存在,他可能是最早淋漓盡致地表達出極端的自我意識的天才,所以當他願意成為任何人時,他也能夠成為任何人。

‧短暫生命一分為二‧ 

    在19歲時,早熟的詩人驟然停止了詩歌的寫作,將自己37年的短暫生命一分為二。他為了將文學中的“任何人”回歸到現實中的“任何人”,義無反顧地滲入生命的底層,以殘酷的實踐驗證和延續了詩的幻想。從此,韓波選擇的生活充滿了苦難和哀傷。他在歐洲各地遊蕩數年之後,輾轉至亞洲、非洲多國度過了12年,變換了採石場場主、雇傭兵、軍火走私商、殖民地監工、咖啡出口商、勘探隊員等多種職業,直到1891年因治療腳部腫瘤才回國,卻在做截肢手術後去世。

    如此冒險家般的經歷曾令他賺了一些錢,卻從未給他帶來快樂。他雖然時時抱怨痛苦和厭倦,卻又拿出足夠多的理由拒絕回國以擺脫這種生活。當年輕的天才在顛簸和恐懼中平靜下來,他在一封信中承認:倘若我有能力隨意旅行,而不必為謀生而工作,那我在任何地方的停留,都不會超過兩個月。後來有傳記作家以“強烈的表演欲”來解釋天才詩人不可思議的後半生,認為韓波從小就喜歡被關注,甚至不憚做出瘋狂和極端的姿態。穿奇裝異服、留長髮、言語粗野是一種方式,挑選有同性戀傾向的詩作寄給魏爾倫是一種方式,與魏爾倫的驚世戀情是一種方式,當他在被魏爾倫槍擊後2個月就出版《地獄一季》時,寫作也被看做一種方式。韓波沉醉於多變的人生,如此執著地嘗試著成為“任何人”,卻不願也不能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所以當歐洲青年掀起了非洲的淘金熱潮時,韓波也成為了這場聲勢浩大運動的參與者。與眾不同的是,他對陌生大陸的渴望不僅僅是榮譽與財富,他還需要不斷成為“另一個人”來確定自己的存在,他的生活永遠在別處。

    天才們不僅僅屬於自己的時代,同時也屬於未來的時代。韓波的傳奇,為後來的世界確立了一種生存和反叛的範式,20世紀後“韓波族”成為了專有名詞,崇拜、模仿韓波的群體越來越壯大。二戰結束後不久,美國著名作家亨利·米勒就曾預言:在未來的世界上,韓波型將取代哈姆雷特型和浮士德型,其趨勢是走向更深的分裂。在1968那個反叛的年代,法國巴黎反叛的學生就將韓波的詩句寫在革命的街壘上──“我願成為任何人”、“要麼一切,要麼全無”!青春的靈魂如此相似,自由的生命從來就不甘於平庸的人生。即使韓波轉向了現實的生活,即使“雅皮士”最終回歸了主流,“成為任何人”依然是他們的夢想之翼和實踐之根,他們就是新世界的創造者。


(文  張懿)

 感謝歐洋音樂提供(歌詞中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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