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自己身體的方式是……
 
        如果因為感冒,而失去聲音;倘若隨手找不到紙筆,與人溝通時,便無法正常順利的表達出內心的意念與想法。但也許暫時也可以不必那麼在乎。安慰自己身體的方式是為自己買一本好書,窩進房間的被窩裏,尋找、發現一個或許具有另一種可能性、也或許才是真正真實的〝自己〞……


    一些小說家們,有辦法使我們相信,午餐會中的小聚,其可回味之處在於語妙如珠,以及行事的機敏。他們很少費一個字來說說吃了些什麼。小說家們咸信湯、鮭魚、小鴨不值一提,好像湯、鮭魚、小鴨沒有什麼重要,又像是從來就無人吸過雪茄或飲過一杯酒似的。然而,這裡,我要自行其是,不管他們的老套,我要告訴你們,這次午餐是先送上裝在深盤子裡的一條魚,學校的廚師在其中敷了一層最白的奶油,除此以外,還撒上一些棕色小點,就好像小鹿腹上的花斑。接著的一道菜是斑鳩,你們如果覺得只是兩隻毫無點綴的棕褐色小鳥擺在盤子裡,那就想錯了。各種各式的斑鳩是要配上不同的醬、生菜,酸辣的同甜的,各有順序。馬鈴薯片薄得像錢幣,但並不那麼硬;更有嫩白菜,叢叢簇簇如同玫瑰花苞,卻是多汁的。這烤斑鳩同配在旁邊的一些菜剛吃完,那悄然無言的侍者好像就是剛才那位警吏,不過比較和善一點,就送上了甜食,圈在白巾裡;上面的糖就像是從海波中湧出來的。稱這道甜點為糕餅,以為它是米和澱粉質的東西,未免委屈了它。同時,那酒杯裡黃酒紅酒一直不斷,喝完了就又有人倒上。就這麼漸進的,順著脊樑達到背脊的中間,那就是靈魂的部位,那被燃亮了的,不是我們所說的那個又硬實又小的電燈般的,在我的唇邊吐出吐進的才智,而是更深刻、更微妙的隱而不顯的光輝,那是理性交會所形成的,燦然有彩的金黃火燄。毋須慌忙,毋須放出火花,毋須改頭換面,保持自我就夠了。我們都會昇到天國。而荷蘭畫家范代克(Vandyck)也在我們當中──換言之,當點上一支上等香煙,坐在窗邊的靠墊裡。生活似乎是多麼完美,它的報償又是多麼豐富,一些嫌惡呀、憂煩呀,真是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友情和氣味相投的同夥們是多麼可讚美啊!
    假如運氣那麼好,手邊正好有個煙灰缸,如果不必因為沒有東西盛煙灰,而得把煙灰彈到窗外去,如果情況只有一點點和當時情景不同,也許就不會看到一隻沒有尾巴的貓了。見到那輕輕走過院子,突然被剪去尾巴的小動物影像,我那沉潛於下意識中智性的驟然一扯動,遂改變了我的情感光采。好像是有人放下了一個大的罩子,也許是那酒力慢慢的解了。當我看到那隻曼克斯種的貓,停留在草坪中間時,我真覺得牠在問天,似乎若有所失,若有所詫異,我聽著別的一些談話,問著自己,何所失落,緣何詫異。為了解答那問題,我必須假想自己已置身戶外,溯洄過去,那時乃在大戰以前,在我眼前展現出另一次午餐會的景象,那是在距此並不太遠的一些房間中舉行的……

 
摘自  《自己的房間》(A Room of One's Own) (天培文化)
作者  維吉妮亞‧吳爾芙(Virginia Woolf)
譯者  張秀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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