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小一時的我跟小四的大哥


    看到隱地先生的「段尚勤」,想起三十年前,我家也有個「陳文生」。那是我小學五年級時,唸國二的大哥創造出來的人物。

    那陣子,晚上我跟二哥都擠在他們的房間裏聽大哥講故事,不知大哥肚子裏哪來那麼多故事,他總是「古早古早以前,有個人,名叫陳文生……」,起了話頭後開始邊講邊編,從不需打腹稿。大哥很擅長營造氣氛,有時說得正緊張時刻,小聽眾尿意突來又怕錯過,拼命憋著……真憋不住了,只好一邊嚷著:「等等!等等!不要說,不要說,千萬不能說喔……」一邊拉著褲頭急奔便所間,有時大哥調皮起來,還故意拉高聲音作勢要講,讓人急得幾乎快尿在褲子裏;大哥,真的很會講故事!

    因為大哥講故事每次都以「陳文生」當主角,有時穿插的配角也會「跑棚」在其他故事裏頭出現,那使大哥的故事更〝說得像真的一樣〞,這麼厲害的講古功夫,不知是否跟他愛看武俠小說有關(國二他就開始看武俠小說了嗎?),但猜想那些讓我和二哥笑到眼淚狂飆肚子痛的招數,泰半好小子林峯(有人還記得這套日本漫畫嗎?)是脫不了干係的。而不論是行俠仗義,還是爭奪武林盟主,說的是天下第一劍,還是奪命連環刀,最讓我又愛又恨的莫過於「江西趕屍」的故事了。

    那真是可怕的聽故事經驗,尤其在知道「江西趕屍」確有其事,「陳文生」驚悚的恐怖經歷,也變成隨時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實案例〞了。

    那時尚住在永和舊居,白天日頭也照不進屋子的老舊公寓;到了夜晚,聽完大哥的鬼怪故事,起了一身毛顫後,一個人獨睡的我,躺在牀上聽著牆壁裏水管滴漏緩慢水滴的回聲,像來自另個空間一般地虛無飄渺,又似隨時都會穿牆而出;水滴的回音震動耳膜,漸漸漫到天花板上,天花板的顏色愈變愈沉、愈濁,終於被水滲透,一滴水落在我的臉上,我伸手抹去眼一瞥……血……水……是血水……,我嚇得驚叫著衝出房間跑到哥哥們的房前拼命敲門,哥哥的房門打開了……不!他們黑青的眼眶凹陷,臉卻是死白的,僵直的身體跳向前來……不!我轉身腿軟拼命爬到爸媽的房前去敲門,門打開,我喊:爸,救命啊,哥哥他們變成僵屍了……一擡頭──爸……媽……兩眼瞪視前方,身體冰冷僵硬,臉色白青……我……我逃回自己的房間……原來全世界的人都變成僵屍了……爸媽也變成僵屍了……敲我的門……叩叩叩!……叩叩叩……我全身嚇得發抖發冷……怎麼辦?……叩叩叩……(在喊我的名字)……叩叩叩……(我的名字)……他們知道我在房間裏……我該怎麼離開這個房間?全世界的人都已變成僵屍了,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我最愛的家人怎會變成僵屍了呢!……不!不要!極度恐慌下我勉強爬起牀扭開房間大燈──呼!被自己的想像嚇出一身冷汗,不敢睡了,忍不住低聲罵:「臭陳文生!臭陳文生……」。

    到現在,我那恐怖的想像力有時還會〝發作〞,不過「臭陳文生」卻變成可愛美好的兒時回憶。不久前,我問大哥還記得「陳文生」嗎?大哥說:「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只是個虛構的人物啊!不過,唸書時班上真有個叫陳文生的呢!」哦,大哥是以同學的名字當故事主角啊?「不是,那是後來的事,講故事時,真的陳文生還不知在哪裏咧!當然我也不可能跟我那同學說:『嘿,你知道嗎,你是我故事裏的男主角耶,而且還是個僵屍喔。』對吧!」我嘻嘻笑,雖然我不會寫故事,但我有一個很會講故事的大哥,我想他遺傳了父親〝很會掰〞的優點,而現在,換我的小姪兒們獨享聽故事的快樂權利了!


    -2007-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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