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兔﹝A Young Hare﹞ 

  年初第一次的豪奢,是一口氣買了三本書,花掉我一張大鈔票,無找。

  在台北,不論是師大路周邊還是新生南路上,那多家書店容我在裏面消遣時間,各國經典名著、新出版的文學書、低調的文史理哲,即便是在充滿霉味的二手書店裏,也顯示得出它們內容的豐富與紮實。悠遊其中,如探險家意外得到特許,在國王的寶宮內選擇寶物;國王的藏寶堆積成層層疊疊的山屏,一個人,兩隻手,就算再多加一只皮箱,又能帶出多少呢?再大的皮箱也填不滿我的欲望。於是經常我表面大方其實心中竊喜的在開放的寶書齋一本本翻讀,大半天下來,心中介意惦量的往往是,在有限的經濟許可下,如何在多本書中做出選擇。

  遷居異鄉,我失落了卡繆的《異鄉人》,那本書也許在搬遷過程中遺失,也可能是借或送給了什麼人;借(送)書給誰倒無所謂,反正再買一本便是。在書界中,我或可稱得上是「追星族」,為了找一本想讀的書,我可以足跡踏遍整個大台北。在此間,想再重讀《異鄉人》的欲望幾達饑渴,忍耐多時,終於有了「反正過年」的好藉口,在異鄉第一次進到書店,並且是本地最大的某連鎖書店。

  過去多次我匆匆經過它貼了多張巨幅海報和暢銷書介紹的櫥窗,陳列時尚而少雅,總是無法誘發我進去逛逛的欲望,櫥窗裏其它流行的絨毛布偶和卡通圖案文具對我影響甚大,這家店稱實到底是「綜合文(玩)具販賣店」吧,它討好著學生(尤其是小學生)而非「讀書人」。此番既抱定了就是要花錢買書的決心,便快步略過對催眠式商業化櫥窗的嫌惡,直奔店內的文學區,我的食指很快就黏上了書架上的書背--這是我「逛書」的習慣;跑書店,通常我是「有底才來」的,針對某位作家或某本書或某家出版社所出版的--我的食指沿著書背引著眼珠子快速移動,卡繆,卡繆,沒有卡繆,沒有卡繆的《異鄉人》,居然沒有卡繆的《異鄉人》?天哪,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發現!

  事實真是如此。

  沒有卡繆,沒有杜斯妥也夫斯基、卡夫卡、毛姆、莫泊桑……,也沒有馬奎斯、馮內果、愛倫坡、福樓拜……,即便是國內的純文學書籍也是渺少到必須使用特殊放大鏡才能窺見一二,我突然很想把這家知名書店改名叫文具店,因為對我而言,那些充斥書架的時尚雜誌、八卦月刊、旅遊導覽、甚至暢銷排行榜(管它是文學類還是非文學類),都污衊了「書店」這個稱名。

  「書店」,是如此雅而不凡,內藏寶貴卻人人皆可親近進入,於其中蛻盡傖俗之氣味,染沾一身書香文氣,完全由內而外、全套的身心SPA,而這樣殊勝的體驗,甚至不需花費半毛錢即垂眼可得。

  --確實我饑渴已久,無需舉掌摀面即嗅得到日漸俗傖的臭酸味,尤其抱定花錢買書的決心已不僅是欲望的滿足,在覓求不著的強烈反作用下,更使它變形為一尾露出尖齒利牙發狠囓咬的癮蟲,嚴重發作。我勉強努力湊足了三本書,蕭蕭與陳憲仁合編的《翁鬧的世界》、奧維德的《變形記》和沙特的《嘔吐》,幸好都是好書,好到足以讓我在一陣憤世嫉俗後,自我感覺很良好地繼續過年。

 

  -2011.0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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