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PICASSO

  我忍耐不住,坐下來寫我在閱讀《少年》時最初所讀到的幾段話,其實不寫也沒什麼不可以……單有一樣我確乎知道:我現在不寫,往後的閱讀中我肯定要有事阻在腦的線路上,甚至我讀完整本書,那梗還是會刺扎我,且極可能地繼續影響下一本《永恆的丈夫》。   



  「……現在我忽然想把從去年起我所經歷的一切事情全部一字不遺地記載下來,那是由於內心的需要而想這麼做;我被一切發生的事情震愕得太利害了。我單祇記載一些事情,努力避開一切枝節,主要是避開文字上修飾的美;一個文學家寫作了三十年,臨到末後還完全不知道他寫了這許多年究竟為了什麼。我不是文學家,不打算做文學家,把我的心靈內部和情感的美麗的描寫拖進文學市場上去,認為是不雅觀和卑鄙的事情。但是我惱恨地預感到完全不描寫情感,不加進一些思想的敘述,(也許甚至是極庸俗的思想)似乎也辦不到。一切文學工作者是如何地會對於人發生壞影響,雖然他不過是為了表現自己而從事寫作。他的思想也許是很庸俗的,因為凡是自己珍貴着的一切,在旁人看來,很可能認為並沒有任何價值。這幾句話就是序言;以後,這一類的話是不會再有的了,現在講到事情本身上去最聰明不過的辦法就是着手做什麼事情,──甚至是做隨便什麼事情。
    
   
  我起始,那就是我想從去年九月十九日起開始我的記載,那天我初次遇見了……
   
  但是解釋我遇見了什麼人,解釋得這樣早,在什麼人還不知道的時候,未免顯得庸俗,我甚至覺得這是個庸俗的格調;既然決定躲避文字上修飾的美,而自己卻從第一行起就陷進這美裏去了。此外,為了有條理地寫點什麼,似乎單靠一種願望還嫌不夠。我還要聲明,歐洲的文字中似乎以俄文最為難寫。我現在把我所寫下來的一些話覆讀了一遍,感到我比所寫的還聰明得多。一個聰明的人所表示出來的一切,怎麼會弄得比他自身所做過的一切還愚蠢得多呢?在這最後的命定的一年來,我在自己身上,且在我和人們言語的交接上,屢次看出這一點來。
   
  我雖然從九月十九日起開始記載,但還要加上兩句話敘明我是什麼人,以前到過什麼地方,在九月十九日早晨我的腦筋裏發生什麼樣的思想,即使是一部分的思想。這是為了使讀者容易了解些,但也許還為我自己。」
    

    
  註:《少年》於一八七六年出版單行本;一八八○年完成《卡拉馬助夫兄弟們》;一八八一年,二月十二日杜思妥也夫斯基逝於彼得堡,葬於亞歷山大‧奈夫斯基修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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